吞天石坠 第128章 腐化之种

思过崖的囚室，在钱坤应下那魔鬼的交易后，变得愈发像一个活物的脏腑。

黑暗不再是死寂的，而是充满了某种黏稠的、蠕动的恶意。那团黑气——血魂殿使者的化身——在钱坤面前缓缓盘旋，仿佛一条正在审视猎物的毒蛇。先前那充满诱惑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一丝施舍般的傲慢。

“钱坤，你的决断很明智。复仇，是弱者唯一的权利，而你，将把它变成最强的武器。”

钱坤蜷缩在冰冷的石地上，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剧烈颤抖。他抬起头，那张曾经养尊处优、如今却枯槁如树皮的脸，在黑暗中显得格外狰狞。“我的力量……什么时候能给我？”

“耐心，是复仇者最好的美德。”使者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我无法直接恢复你被废掉的丹田气海，那等于逆天改命，代价你付不起。但是，我可以给你一颗‘种子’，一颗能让你在别人的心田里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的‘腐化之种’。”

话音未落，那团黑气猛地收缩，凝聚成一个指甲盖大小的血色符文。

那符文并非纸符或玉符，而是由某种纯粹的能量构成，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仿佛活物般的流动形态。它的核心是深不见底的漆黑，边缘却燃烧着幽蓝色的火焰，无数细如发丝的血色丝线在符文内部游走，交织成一幅幅令人作呕的、扭曲的人脸图案。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邪恶气息从符文中弥漫开来，那不仅仅是阴冷或暴戾，更是一种对生命、秩序、情感的纯粹亵渎与污染。

“这是什么？”钱坤的眼中闪过一丝本能的恐惧。身为丹峰之主，他一生都在钻研生命的生机与纯净，眼前这个东西，是他毕生所学、毕生所信的绝对反面。

“这是血魂殿的秘法，‘血魂咒’的雏形。”使者解释道，“它无法让你恢复修为，但它能赋予你一种‘视野’。通过它，你能感知到方圆十里内，所有人心中的负面情绪——嫉妒、怨恨、贪婪、恐惧……这些情绪越强烈，你在他们心中的‘声音’就越清晰。”

使者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蛊惑：“你只需要找到那些心志最不坚、怨恨最深的可怜虫，然后将这颗‘种子’种进他们的神魂深处。一旦种下，他们便会成为你的眼睛，你的耳朵，你的手和脚。你可以透过他们的双眼看世界，可以窃听他们的秘密，甚至可以在关键时刻，驱使他们的身体，替你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最妙的是，”使者补充道，“这个过程无声无息，被种下‘种子’的人，平日里与常人无异，连他们自己都不会察觉。只有当你需要时，他们才会变成你最忠诚的傀儡。而你，只需安坐于此，便可翻云覆覆雨。”

钱坤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他想象着那个画面：他，这个被所有人遗忘的囚徒，却能像提线木偶的宗师一样，操控着青云宗的未来。那些曾经鄙夷他、嘲笑他的人，都将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他复仇的棋子。这个念头，比任何灵丹妙药都更能让他感到兴奋。

“我该怎么做？”他嘶哑地问。

“很简单。”血色符文缓缓飘到钱坤的面前，“用你仅剩的神魂之力，拥抱它。它会与你融为一体，从此，它就是你，你也是它。记住，这股力量源于仇恨，也必须用仇恨来滋养。你的仇恨越深，它的力量就越强。”

钱坤看着眼前那颗跳动的“腐化之种”，犹豫了片刻。他知道，一旦接受，他将彻底告别过去，堕入万劫不复的魔道。但随即，秦云那张年轻而坚毅的脸，赵无极那副伪善得意的嘴脸，以及整个青云宗将他抛弃的冷漠，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堕入魔道？”钱坤低声笑了，笑声沙哑而凄厉，“我早已身在无间地狱，还怕什么更深的地狱！”

他不再犹豫，伸出干枯得如同鸡爪般的右手，猛地抓向了那枚血色符文。

“滋——”

一声仿佛烙铁烫入血肉的声音响起。

血色符文在接触到钱坤手掌的瞬间，便化作一道血红色的流光，顺着他的皮肤，疯狂地钻入他的体内！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从钱坤的喉咙里爆发出来。

那不是**上的痛苦，而是源自神魂深处的灼烧与撕裂。血色符文如同一条拥有生命的寄生虫，在他的经脉中横冲直撞，最终直冲他的眉心祖窍。他的神魂本就因修为被废而脆弱不堪，此刻在这股邪恶力量的冲击下，仿佛一叶狂风暴雨中的扁舟，随时可能倾覆。

无数混乱、血腥、充满怨毒的画面碎片涌入他的脑海：祭祀般的血池、被撕碎的祭品、吟唱着古老邪咒的黑袍人、以及一个巨大到无法想象的、由无数哀嚎灵魂组成的黑色太阳……

这是血魂殿传承的记忆碎片，也是这股力量的源头。

钱坤的神魂在这股信息洪流的冲击下，几乎要被撕成碎片。他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混沌。清醒时，他感受着神魂被一寸寸改造的剧痛；混沌时，他仿佛自己也成了那些记忆中的一员，享受着杀戮与破坏的快感。

“守住本心！用你的恨！用你对所有人的恨，去驾驭它！”血魂殿使者的声音如同一道惊雷，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炸响。

“恨……”

钱坤的意识在崩溃的边缘，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

对秦云的恨！对赵无极的恨！对玄阳真人的恨！对整个青云宗的恨！

所有的怨恨，在这一刻化作了最猛烈的燃料。他不再抗拒那股力量，反而张开双臂，用自己残存的神魂，疯狂地拥抱它、吸收它、融合它！

渐渐地，那撕心裂肺的痛苦开始减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病态的、令人战栗的快感。他感觉自己的神魂仿佛被注入了某种全新的“感知器官”。

黑暗的囚室在他眼中不再是单纯的黑暗。他能“看”到，空气中漂浮着无数淡灰色的、代表着“恐惧”的情绪粒子；他能“听”到，远处山崖下，一只被蛇盯上的青蛙，正发出代表着“绝望”的微弱悲鸣；他甚至能“闻”到，青云宗主峰方向，那代表着“权力”和“**”的金色气息，是那么的浓郁而诱人。

他的世界，被彻底颠覆了。

钱坤缓缓地从地上坐起，原本枯槁的脸上，双眼亮得吓人。那不是修为恢复的光芒，而是一种被仇恨与邪异力量彻底点燃的、疯狂的火焰。

他闭上眼，将这全新的“视野”延伸出去，小心翼翼地扫过整个青云宗。

无数代表着不同情绪的光点，在他的感知中构成了一幅壮丽而又丑陋的星图。他贪婪地“欣赏”着这一切，像一个拥有了全新玩具的孩童。

突然，他的“目光”锁定了一个光点。

那是一个位于外门弟子居所的、散发着刺眼深红色光芒的情绪团。那红色，是嫉妒与怨恨的混合体，其浓度之高，在周围无数平淡的情绪光点中，如同一盏燃烧的鬼火。

钱坤的嘴角，咧开一个残忍而满足的弧度。

“找到了……我的第一个棋子。”

他集中精神，将那股刚刚融合、尚且生涩的力量，凝聚成一根无形的、带着血腥味的尖刺，隔着千山万壑，精准地刺向了那个深红色的光点。

“去吧，我的‘种子’……去在他那片肥沃的仇恨土壤里，开出最美的花来。”

囚室中，钱坤低声呢喃，脸上露出了数月以来的第一个笑容。那笑容，比思过崖的万年寒冰，还要冷上千倍万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