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玄幻 武侠 都市 历史 科幻 灵异 游戏 书库 排行 完本 用户中心 作者专区
小米阅读 > 玄幻 > 太平广记白话故事 > 第25章 神仙二十五

太平广记白话故事 第25章 神仙二十五

作者:富家尔尔 分类:玄幻 更新时间:2025-11-10 07:56:09

1、采药民

蜀郡青城山下,住了个叫陈阿土的采药人。三十出头的年纪,中等身材,手上全是老茧——那是常年握锄头、攀崖壁磨出来的。衣服是洗得发白的粗麻布,肘部打了块青布补丁,草鞋的鞋尖也裂了道缝,露出半根脚趾。可他脸上总带着股憨实的笑,见了谁都点头问好,山里的鸟兽似乎也认他,有时他蹲在树下歇脚,会有小松鼠叼着松果,落在他脚边的石头上。

这年春末,陈阿土的媳妇春桃刚生了个女儿,取名阿囡。小家伙皱巴巴的,像颗刚剥壳的花生米,哭声却亮得很。可欢喜劲儿没过几天,愁云就笼上了陈阿土的眉梢——家里的米缸见了底,春桃要下奶,总得吃点好的,阿囡的襁褓还是借邻居张婶的旧布改的,连块新棉花都没有。

“你再去山里找找,说不定能采着株老参,或是块大薯药,换了钱咱买斤小米,再给阿囡扯块软布。”春桃躺在床上,声音还有点虚,却伸手替陈阿土理了理衣襟。

陈阿土攥了攥媳妇的手,“你放心,我今天往深处走,准能找着好东西。”

天刚蒙蒙亮,他就扛着那把用了五年的老锄头,揣了两个硬邦邦的麦饼,往青城山深处去了。往常他只在山脚附近转悠,怕走远了回不来,可今天不一样,家里等着用钱,他咬咬牙,往那些少有人去的崖坡走。

山里的雾气还没散,沾在树叶上,滴在脖子里,凉丝丝的。他踩着湿滑的落叶,走了约莫两个时辰,忽然在一片松树林下,瞧见了株奇怪的薯药苗——寻常薯药苗的叶子是心形的,这株的叶子却像手掌,边缘还带着点浅红,茎秆粗得像小孩的手腕。

“好家伙,这底下的薯药准不小!”陈阿土眼睛一亮,赶紧放下锄头,在苗周围挖了个圈。土是松的,带着股潮湿的泥土香,他一锄头下去,能感觉到底下有硬邦邦的东西。挖了约莫三尺深,薯药的表皮露了出来,紫褐色的,滑溜溜的,比他的胳膊还粗。

“这么大,怕是能有十几斤!”陈阿土越挖越起劲,锄头抡得飞快,汗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泥土里,瞬间就没了影。挖到五尺深时,薯药的根部已经像个小瓦罐那么大了,他正想伸手去掰,忽然脚下一沉——身下的土突然往下陷,带着他整个人往下坠!

“不好!”陈阿土惊叫一声,想抓住旁边的松树根,可手刚碰到树皮,整个人就掉进了黑漆漆的洞里。耳边全是风声,还有泥土簌簌往下掉的声音,他闭紧眼睛,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翻过来了。不知坠了多久,“咚”的一声,他摔在了软乎乎的东西上——是堆干枯的树叶,倒没摔疼,可周围一片漆黑,连点光都没有。

他挣扎着坐起来,摸了摸身上,锄头还在,麦饼却掉没了。仰头往上看,穴口只有一个小小的亮点,像颗星星那么大,根本爬不上去。“完了,春桃还等着我回去,阿囡还没见过爹呢……”陈阿土蹲在地上,声音有点发颤,可他转念一想,春桃还在家盼着,他不能就这么放弃。

他摸索着往四周摸,手指碰到了石壁,凉冰冰的,还带着点潮气。走了没几步,忽然摸到旁边有个窄窄的洞口,能容一个人爬进去。“说不定这洞能通出去?”他咬咬牙,趴在地上,往洞里爬。

洞壁很滑,偶尔有水滴下来,落在后颈上,凉得他一哆嗦。膝盖磨在粗糙的石头上,很快就破了,渗出血来,沾在裤子上,黏糊糊的。他爬了约莫半个时辰,胳膊酸得抬不起来,膝盖也疼得厉害,正想歇口气,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草木清香——不是山里的腐叶味,是新鲜的青草和花香!

他精神一振,加快了速度,又爬了几十步,眼前忽然透出点光亮。再往前爬了几步,洞口豁然开朗——他从一个石壁的缝隙里钻了出来,面前是一条河,河水清得能看见底下的鹅卵石,阳光洒在水面上,像撒了层碎金子。

河对岸是一片村落,青瓦白墙,不像他住的村子全是茅草屋。岸上的桑柘树叶子嫩绿嫩绿的,开着小小的白花,风吹过,叶子沙沙响,还带着股甜味。几个穿着素色麻布衣的人在田里耕作,衣服上没有补丁,布料看着就软和;还有个梳着总角的小孩,坐在河边钓鱼,鱼竿是细细的竹竿,鱼篓里装着几条银闪闪的小鱼,蹦蹦跳跳的。

陈阿土看得呆了——这地方怎么这么好看?比镇上的画儿还美,而且天气暖融融的,像三月里最舒服的时候,可他记得,尘世里已经快入夏了,山里的蚊子都出来了。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陈阿土回头,见是个白发老者,穿着件浅青色的长衫,手里拿着个竹篮,里面装着些野菜。老者的眼睛很亮,不像尘世里的老人那样浑浊。

陈阿土赶紧站起来,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老丈,我……我是山下的采药人,挖薯药的时候掉进了地穴,爬出来就到这儿了。我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您知道这是哪儿吗?”

老者闻言,脸上露出点惊讶,随即温和地笑了,“原来是尘世来的客人,我姓王,你叫我王翁就行。这地方叫‘青城别境’,离你住的尘世远着呢。走,先跟我回家,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王翁领着他过了河——河上没有桥,只有一艘小小的木船,王翁轻轻一推,船就飘了过去,一点声音都没有。到了岸上,陈阿土才发现,这村里的房子都是用竹子和木头盖的,没有一点烟火气,却闻得到淡淡的芝兰香。

王翁的家是座小小的竹楼,门口种着几株开得正艳的桃花,花瓣落在地上,没人扫,却一点也不脏。进了屋,王翁端来一碗饭、一碗汤,还有一小碟野菜。饭是胡麻做的,颗粒饱满,透着股清甜,闻着就让人流口水;汤是柏子煮的,清澈见底,喝一口,嘴里满是柏叶的清香;野菜是凉拌的,脆嫩爽口,一点也不涩。

陈阿土饿坏了,拿起筷子就吃,一碗饭很快就见了底。王翁又给他盛了一碗,“慢着吃,不够还有。”他又吃了两碗,才放下筷子,摸了摸肚子,只觉得浑身都暖烘烘的,之前的疲惫和饥饿全没了。

“多谢王翁,这饭真好吃,我从来没吃过这么香的饭。”陈阿土不好意思地笑了。

“这是别境的食物,吃了能养精神。你先在我家住几天,等身子缓过来了,我再带你去见这里的主事。”王翁说。

接下来的几天,陈阿土就住在王翁家。每天吃的都是胡麻饭、柏子汤,偶尔还有些他叫不上名的果子,红的、黄的,咬一口甜滋滋的。他发现自己的身子越来越轻——之前扛着锄头走几步就喘,现在从村头走到村尾,一点都不费劲,甚至能跳起来够到桑树上的桑葚。膝盖上的伤口也愈合了,连个疤都没留下。

第五天早上,王翁领着他往村东头走。那里有座小小的竹楼,周围种满了芝草,叶子是翠绿色的,上面还沾着露珠。竹楼门口站着两个穿素衣的女子,见了王翁,都躬身行礼。

“这是别境的主事,玉宸先生。”王翁轻声说。

陈阿土跟着王翁走进竹楼,里面很简洁,只有一张竹桌、几把竹椅,墙上挂着幅画——画的是青城山,却比他见过的青城山更秀丽,云雾缭绕,像是有仙人在里面。桌后坐着个穿月白长衫的人,面容温和,眼神却很亮,像是能看透人心。

“你便是从尘世来的采药人?”玉宸先生开口,声音很轻,却让人心里很静。

陈阿土赶紧点头,“回先生,我叫陈阿土,是青城山下的采药人,不小心掉进地穴,才到了这里。”

“这里是青城别境,是修仙之人居住的地方。你能来这里,也是一种缘分。”玉宸先生指了指桌上的盘子,里面放着几颗拳头大的果子,果皮是淡青色的,透着点莹光,“这是青华果,能助你养气。你伸手试试,能拿多少,便是你的缘分。”

陈阿土走到桌前,心里有点紧张,伸手去捧果子。他觉得能拿十几颗,可手一碰到果子,却只有三颗落在了他手里,其余的像是有股力气推着,怎么也碰不到。

“这便是你的分了。”玉宸先生笑了笑,“你初来乍到,还没有住处,就让王翁带你去西坡的竹屋住下。我派三个侍女教你修仙之术,你且安心学,若是能祛了尘念,便能在此长住。”

王翁领着陈阿土去了西坡的竹屋。竹屋不大,却很干净,里面有张竹床、一张竹桌,窗外就是竹林,风吹过,竹叶沙沙响,特别安神。没过多久,三个女子走了进来,一个穿青衫,一个穿素衣,一个穿紫裙,分别叫青瑶、素云、紫霞。

“我们是先生派来教你道术的。”青瑶性子最直,先开了口,“从今天起,每天早上你要对着朝阳吐纳,吸进清气,吐出浊气;上午跟着素云识药,别境的草药比尘世的灵,你得学会辨好坏;下午跟着紫霞学静心,坐在竹林里,不想尘世的事;晚上再练吐纳,直到月亮升到头顶。”

陈阿土点点头,心里有点期待——他以前只听说过修仙,没想到自己也能学。

接下来的日子,他就跟着三个侍女学道术。早上天刚亮,他就站在竹屋前的空地上,跟着青瑶吐纳:吸气时,感觉有股清凉的气从鼻子钻进肚子里,暖烘烘的;呼气时,又觉得肚子里的浊气全跑了出去,浑身都轻松。上午跟着素云去山里识药,素云会指着一株芝草说:“这是赤芝,茎是红的,能补气血;那是紫芝,茎是紫的,能安神。”他记在心里,把每种药的样子、用处都画在树皮上,怕忘了。下午跟着紫霞坐在竹林里静心,刚开始他总忍不住想春桃,想阿囡——春桃的奶够不够?阿囡的襁褓暖不暖?可紫霞教他,要是想尘世的事,就闭上眼睛,想竹林里的清香,想竹叶上的露珠,慢慢的,心里就静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陈阿土的道术越来越熟练。他能闭着眼睛,从竹林的这头走到那头,不碰断一根竹子;能一眼看出草药的年份,甚至能感觉到草药里的灵气;吐纳的时候,肚子里的那股暖气越来越足,走路时脚像踩着棉花,轻轻的,甚至能跳上三尺高的石头。

不知不觉,在别境已经住了一年。别境的草木总像三月里那样,嫩绿的叶子,盛开的花,没有春夏秋冬的变化,也没有白天黑夜的长短差异。陈阿土的身子越来越轻盈,脸上的皱纹少了,连手上的老茧都淡了些,看起来比刚来时还年轻了几岁。

可这天晚上,他坐在竹窗前,看着窗外的月亮,忽然想起了春桃。那月亮和尘世的月亮一样圆,他记得阿囡出生那天,也是这么圆的月亮。春桃当时躺在床上,抱着阿囡,笑着说:“阿土,你看阿囡的眼睛,像不像你?”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怎么了?”青瑶正好进来送水,听见他叹气,停下脚步问。

陈阿土转过头,眼里有点红,“我想春桃,想阿囡了。我来的时候,阿囡才刚出生几天,现在……现在尘世里,她该会走路了吧?春桃一个人带孩子,肯定很辛苦,家里有没有钱买米?”

青瑶皱了皱眉,“你忘了先生说的?别境的一年,相当于尘世的三十年。你离开尘世已经三十年了,春桃说不定已经老了,阿囡也该有自己的孩子了,甚至……甚至她们可能已经不在了。你这是尘念未祛,才会想这些。”

“三十年?怎么会这么久?”陈阿土愣了,他觉得自己才来没多久,“不可能,我才学了一年道术,春桃怎么会老?阿囡怎么会有孩子?我要回去看看,我得确认她们是不是安好。”

“你回去也没用,尘世已经变了,你找不着她们的。”青瑶劝他,可陈阿土的主意已定,非要回去。

没办法,青瑶只好把这事告诉了玉宸先生。玉宸先生听了,没生气,只是叹了口气,“他心里有牵挂,就算留在别境,也修不成仙。让他回去看看也好,若是见了家人安好,尘念自会祛了;若是见不着,也能断了念想。”

第二天早上,玉宸先生给了陈阿土一个布袋子,里面装着三枚青华果,“你回去若是见着家人,就把果子给她们,能保她们健康长寿;若是见不着,就回来,别在尘世多留。”又让王翁撑船,送他到之前的洞口。

“你顺着洞爬回去,就能到尘世的青城山了。”王翁拍了拍他的肩膀,“若是想回来,就再到那株薯药苗的地方,往下挖,自然能找到洞口。”

陈阿土点点头,接过布袋子,弯腰钻进了洞口。爬洞的时候,他心里又紧张又期待——春桃,阿囡,我回来了。

这次爬洞没上次那么辛苦,他身子轻,很快就爬出了地穴。洞口的阳光有点晃眼,他眯了眯眼睛,发现周围的环境变了——之前的松树林还在,可那株薯药苗已经没了,地上只留下个浅浅的坑。远处的山下,多了很多房子,不是茅草屋,是砖瓦房,甚至还有几座两层的小楼。

他顺着山路往下走,路上遇到的人,穿的衣服也不一样了——有的穿棉布,有的穿绸缎,不像他穿的粗麻布。走了约莫一个时辰,终于到了自己住的村子。

村子里的路铺了石子,不再是泥路。他找了半天,才找到自己以前住的地方——原来的茅草屋不见了,变成了一座砖瓦房,门口挂着个木牌,上面写着“陈家”。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正坐在门口的石凳上纺线,手上戴着个银镯子,脸上满是皱纹,可眉眼间,还是他熟悉的样子。

“春桃?”陈阿土试探着叫了一声。

老妇人抬起头,看了他半天,忽然放下纺车,站起来,声音有点发抖,“你……你是阿土?你怎么回来了?你都走了三十年了,我还以为你……”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陈阿土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粗糙,却还是暖的,“我没死,我掉进地穴,去了个好地方,今天才回来。春桃,你还好吗?阿囡呢?”

“好,我好着呢。”春桃擦了擦眼泪,拉着他进了屋,“阿囡啊,她嫁给了村里的铁匠,生了两个儿子,现在都十几岁了,在镇上读书呢。你走后,我抱着阿囡,全靠邻居接济,后来阿囡长大了,懂事,跟着铁匠学打铁,日子才慢慢好起来。”

正说着,门外传来脚步声,一个中年妇人领着两个半大的小子走了进来。妇人穿着蓝布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眉眼像春桃,也像陈阿土。

“娘,这是谁啊?”中年妇人问。

“这是你爹,你爹回来了!”春桃拉过妇人,“阿囡,快叫爹。”

阿囡愣住了,看着陈阿土,半天,才小声叫了句“爹”。两个小子也跟着叫“爷爷”,声音脆生生的。

陈阿土看着阿囡,又看着两个孙子,眼眶红了——阿囡长大了,成了家,有了孩子,春桃也安安稳稳的,他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他从布袋子里拿出青华果,递给春桃一枚,“娘,你吃了这果子,能健健康康的。”又递给阿囡一枚,“阿囡,你也吃,补补身子。”最后一枚,递给了最小的孙子,“乖娃,吃了这果子,以后不咳嗽。”

春桃和阿囡接过果子,咬了一口,只觉得清甜爽口,吃下去后,肚子里暖烘烘的,春桃觉得眼睛亮了些,阿囡觉得肩膀不酸了,小孙子之前总咳嗽,吃了果子后,也不咳了。

陈阿土在村里住了三天。每天早上,他跟着春桃去河边洗衣,听她讲这三十年的事——阿囡小时候生病,她抱着去镇上看病,走了十几里路;阿囡嫁人时,她哭了半宿,怕女儿受委屈;两个孙子出生时,她比谁都高兴。晚上,他坐在院子里,看着孙子在月光下跑,听阿囡讲镇上的新鲜事,心里满是踏实。

第四天早上,陈阿土对春桃和阿囡说:“我要走了。”

“你还要走?”春桃拉着他的手,舍不得。

“娘,我去的地方是好地方,能修仙,能长寿。”陈阿土笑了笑,“我不是不回来,我以后会常来看你们的。你们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他又叮嘱了阿囡几句,让她好好照顾春桃,好好教孙子读书,然后才转身,往青城山深处去。这次他没犹豫,因为他知道,家人安好,他就能安心修仙了。

回到别境,玉宸先生正在竹楼里等他。见他回来,玉宸先生笑了,“你尘念祛了?”

陈阿土点点头,“回先生,我见了家人,她们都安好,我心里的牵挂没了,以后能安心学道术了。”

“好,那就好好学。”玉宸先生说。

后来,陈阿土在别境继续修仙。又过了几年,他能御风而行,想去尘世看看,只要踏起脚步,片刻就能到村里。他常躲在远处,看春桃坐在门口纺线,看阿囡给孙子缝衣服,看两个孙子背着书包去镇上读书。有时他会悄悄留下些别境的草药,放在陈家的窗台上——那些草药能治头痛、咳嗽,春桃和阿囡用了,身体一直很健康。

有人问陈阿土,修仙最难的是什么?他总是笑着说:“最难的不是吐纳,不是识药,是放下牵挂。可牵挂不是累赘,若是见了牵挂的人安好,那牵挂就成了修仙的助力——因为你知道,你要好好修仙,才能一直看着她们,护着她们。”

是啊,尘世的牵挂,从来不是修仙的阻碍,而是人心底最暖的光。只要那光能照亮回家的路,能让你知道“有人在等你”,就算走得再远,也不会迷失方向。而真正的幸福,从来不是独自一人得道成仙,而是你在乎的人都安好,你能带着这份安心,去追求更长远的美好。

2、元柳二公

元和初年的衡山,不像后来那般游人如织,山间的雾气总裹着松针的清苦,连风过竹林的声音,都比别处慢半拍。山脚下住着两个年轻人,一个叫元彻,一个叫柳实,是打小一起摸鱼捉鸟的交情。元彻生得清瘦,下巴上留着点细软的胡须,手里总攥着本翻得卷边的《水经注》;柳实则是个急性子,浓眉大眼,说话像打鼓,走山路时脚下生风,能把元彻落下半里地。

这年秋末,两人却都没了往日的闲心。元彻的叔父原在浙右做官,柳实的伯父也在那儿当差,谁知前些日子受李庶人案牵连,一个被贬去了欢州,一个发配到爱州——那都是千里之外的蛮荒之地,听说路上要渡好几片险海,还得穿过瘴气弥漫的密林,能不能活着到任都难说。

“不行,我得去看看叔父。”元彻把《水经注》往桌上一拍,指节都泛了白,“他老人家一辈子清廉,怎么能受这委屈?我得去给他送点棉衣,再带点治瘴气的药。”

柳实正蹲在门槛上磨砍柴刀,闻言“哐当”一声放下刀,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算我一个!我伯父最疼我,小时候总偷偷给我塞糖,这次我必须去。咱们俩一起走,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两人说走就走,元彻把家里的积蓄都拿了出来,买了两匹粗布棉衣、一篓治瘴气的草药,还有些干粮;柳实则打了个结实的布背包,里面装着水壶、火石,还塞了把磨得锃亮的短刀——怕路上遇到劫匪。收拾妥当,两人背着包袱,往南边走。

这一路走得苦。他们先搭了辆骡车到衡州,再换乘商船往廉州去。商船挤得像沙丁鱼罐头,晚上只能蜷在甲板上睡觉,海风裹着咸腥味,吹得人头疼。走了约莫一个月,终于到了廉州合浦县。这里靠海,码头上全是挑着鱼筐的渔民,腥味混着海风,扑面而来。

“明天就能登上去交趾的船,到了交趾,再往欢州、爱州去就近了。”元彻站在码头边,望着远处的渔船,总算松了口气。柳实则拉着个船夫打听:“大哥,明天的船稳不稳?我听说这海上风大,容易翻船。”

船夫拍了拍胸脯,嗓门洪亮:“放心!我这船跑了十年了,什么样的风浪没见过?明天一早开船,顺风顺水,保管你们三天到交趾。”

两人放了心,找了家最便宜的客栈住下。到了晚上,忽然听见码头方向传来箫鼓声,还有人在唱歌,热热闹闹的。柳实好奇,拉着元彻去看——原来是村里的人在祭海神,码头上摆着张供桌,上面放着整猪整羊,几个穿红布衫的巫师正拿着铃铛跳舞,周围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他们船上的船夫和几个仆吏也在里面。

“走,咱们也去凑个热闹,沾沾海神的福气,明天一路平安。”柳实拉着元彻就往人群里挤。元彻本不想去,怕耽误明天赶路,可架不住柳实劝,只好跟着去了。

祭神的仪式热闹非凡,巫师唱着听不懂的歌谣,村民们跟着拍手,直到快半夜,才渐渐散了。两人回到客栈,刚躺下没多久,忽然听见窗外传来“呼呼”的风声——那风来得太急,像是有无数头野兽在咆哮,窗户被吹得“哐哐”响,连床都在晃。

“不好!是飓风!”元彻猛地坐起来,抓起衣服就往身上穿。柳实也醒了,刚想下床,客栈的门“砰”的一声被吹开,风裹着雨水灌进来,把桌子上的油灯都吹灭了。两人跌跌撞撞地往码头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船不能出事!

可到了码头,他们却傻了眼——原本系在岸边的船,缆绳已经断了,像片叶子似的在海里打转,被风浪卷着,往深海里漂去。船夫和仆吏们在岸上急得跳脚,可风太大,根本没法下海。

“我的包袱还在船上!”柳实急得大喊,想往海里冲,被元彻死死拉住:“别去!风这么大,下去就是死!”

就在这时,一个浪头拍过来,把船又往远推了推。元彻看着漂远的船,心里凉了半截——叔父还在等着棉衣,伯父还盼着草药,可现在,什么都没了。

可谁也没想到,第二天一早,风停了,雨也住了。元彻和柳实坐在码头边,正发愁接下来该怎么办,忽然看见远处的海面上,飘着个小黑点——像是他们坐的那艘船!

“快看!船回来了!”柳实指着黑点,激动得跳起来。两人赶紧找了个小渔船,划着去接。靠近了才发现,船上的帆破了,甲板上全是海水,可船身居然没怎么坏。船夫和仆吏们都躺在船舱里,脸色苍白,看见他们,才缓过神来。

“昨天晚上,船被风吹到了深海,我们以为必死无疑,结果漂到了一座孤岛旁边,风就停了。”船夫哆哆嗦嗦地说,“我们想等天亮了划回来,谁知你们先找来了。”

元彻和柳实松了口气,赶紧帮着把船划回码头,收拾了一下破损的地方,又买了些干粮和水。船夫怕再遇到飓风,想等几天再走,可元彻和柳实急着去看亲人,劝道:“昨天祭了海神,今天肯定平安,咱们赶紧走,别耽误了时间。”

船夫拗不过他们,只好在当天下午开船。船刚驶出合浦港,海面还是风平浪静的,可走了约莫两个时辰,天忽然暗了下来,海水也变得浑浊,浪头一个比一个大,拍在船板上,溅起的水花能打湿人的衣服。

“不好,又要起风了!”船夫大喊着,让大家赶紧放下帆。可已经晚了,一阵狂风突然袭来,船身猛地一斜,元彻没站稳,差点掉进海里,幸好柳实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船就像一片叶子在浪里翻滚。他们看见巨大的鲸鱼从海里探出头,背鳍像座小山;还有背着硬壳的巨鳌,从船边游过,能清楚地看见它背上的纹路。浪头像雪堆似的砸下来,太阳在乌云里忽明忽暗,像个燃烧的火轮。船好几次撞在不知道什么东西上——后来才知道,是海底的蛟室,还有虚幻的蜃楼,撞上去时,那些蜃楼就像泡沫似的碎了。

“坚持住!咱们肯定能活下来!”柳实紧紧抓着船舷,对着元彻喊。元彻点点头,心里却没底——他从小在山里长大,没见过这么可怕的海,感觉下一秒船就要翻了。

不知漂了多久,船忽然“咚”的一声,撞在了什么东西上,然后就不动了。风也渐渐小了,浪头也平息了。大家趴在船板上,好半天才缓过神来,抬头一看——船漂到了一座孤岛上,岸边全是白色的沙子,岛上长着些不知名的树木,叶子是深绿色的,开着紫色的花。

“终于到岸了!”船夫激动得哭了出来。元彻和柳实互相搀扶着下了船,脚踩在沙子上,软乎乎的,总算有了点踏实感。他们沿着岸边走,想找些淡水和野果,结果走到岛中央的山坡上,看见一尊天王像——那像不知道是用什么石头雕的,莹白如玉,在阳光下泛着光,像活的一样。像前有个金炉,里面还有没燃尽的香灰,除此之外,岛上再没有别的东西。

“这岛上怎么会有天王像?难道以前有人来过?”元彻绕着天王像走了一圈,心里满是疑惑。柳实则蹲在金炉边,闻了闻香灰:“这香是好香,闻着心里都静了。”

两人正围着天王像看,忽然听见海面上传来“哗啦”一声——他们赶紧跑到岸边,看见一头巨大的野兽从海里探出头来。那兽的头有磨盘那么大,牙齿像剑戟似的,又长又尖,眼睛像两团闪电,亮得吓人。它四处看了看,像是在观察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沉回海里,不见了踪影。

“我的娘,这是什么怪物?”柳实拍了拍胸口,声音有点发颤,“幸好它没上岸,不然咱们都得成它的点心。”

元彻也有些后怕,刚想说话,忽然看见海面上飘过来一艘小船——那船很奇怪,是用某种透明的材料做的,像水晶一样,船上站着个穿白衣的人,头发很长,披在肩上,手里拿着根玉笛。

小船很快靠了岸,白衣人下了船,走到他们面前,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却很温和:“二位可是从合浦来的元彻、柳实?”

元彻和柳实都愣住了——这人怎么知道他们的名字?柳实警惕地问:“你是谁?怎么认识我们?”

“我是水府的使者,奉水仙夫人之命,来接二位。”白衣人说,“刚才那海中巨兽,是水府的守卫,它不知二位是夫人要见的人,所以才出来巡查,让二位受惊了。”

两人还是半信半疑,可看着白衣人不像坏人,而且他们现在被困在孤岛上,也没别的办法,只好跟着白衣人上了水晶船。船划得很稳,一点都不晃,海水在船边流过,能清楚地看见底下游过的小鱼和彩色的珊瑚。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忽然出现一座桥——那桥有几百步长,栏杆上开满了从没见过的花,红的、粉的、紫的,花瓣像薄纱一样,风一吹,就飘起淡淡的香气。

“这是百花桥,过了桥,就是水府了。”白衣人说。

元彻和柳实跟着他走上桥,刚走了几步,柳实忽然指着桥柱,小声对元彻说:“你看,那桥柱是用什么做的?”

元彻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吓了一跳——那些桥柱,居然是成千上万条龙和蛇缠绕而成的!龙的鳞片闪着金光,蛇的眼睛像宝石,它们一动不动,却让人觉得随时会活过来。两人不敢多看,赶紧跟着白衣人往前走。

走到桥中间时,他们又看见之前那只海中巨兽——不过现在,它已经身首异处,尸体浮在桥边的水面上。柳实忍不住问:“使者,这巨兽怎么死了?”

白衣人叹了口气:“它刚才对二位无礼,还想阻拦二位过桥,夫人怪罪下来,就把它斩了。它也是咎由自取,不知轻重。”

两人听了,心里更害怕了,不敢再多问。过了百花桥,眼前出现一座宫殿——那宫殿全是用珍珠和玉石砌成的,屋顶上的瓦片像鱼鳞一样,闪着莹光,门口站着两个穿绿衣的侍女,见了白衣人,都躬身行礼。

白衣人领着他们走进宫殿,里面很宽敞,地上铺着柔软的地毯,墙壁上挂着用贝壳做的画。殿中央坐着一位女子,穿着白色的长裙,头发上戴着珍珠做的头饰,面容美丽,眼神却带着点忧伤,想必就是水仙夫人了。

两人赶紧躬身行礼:“见过水仙夫人。”

“二位请起。”水仙夫人的声音很轻柔,“我请二位来,是有一事相求。”她说着,让侍女端来一把椅子,让他们坐下,又给他们倒了杯茶——那茶是淡绿色的,喝一口,嘴里满是清香,之前坐船的疲惫一下子就没了。

“夫人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只要我们能做到,一定帮忙。”元彻说。

水仙夫人从衣襟里拿出一个琥珀盒子,递给他们——盒子很小,只有手掌那么大,里面好像有个东西在动,隐隐约约像只蜘蛛。“我本是水仙,水府属阴,没有男子。多年前,我遇到一个番禺的少年,与他相爱,后来生了个儿子。可孩子还没满三岁,我就不得不把他送走——水府不能留男童,我只好把他托付给南岳神,让他做南岳神的养子。”

说到这里,水仙夫人的眼睛红了,声音也有些哽咽:“我儿子临走时,手里拿着一个玉环,那是我给他做的玩具,他很喜欢。前些日子,南岳回雁峰的使者来水府办事,我本想托他把这个琥珀盒子带给我儿子——盒子里是我用灵气养的‘忆蛛’,只要把盒子打开,我儿子就能看见我这些年对他的思念。可那使者收了盒子,却不肯帮忙,把盒子藏了起来,我多次派人去要,他都不肯还。”

她看着元彻和柳实,眼神里满是恳求:“我知道二位要去南岳方向,你们能不能帮我把这个琥珀盒子带到回雁峰下,找到使者庙,把盒子投进庙里的香炉里?只要投进去,我儿子就能收到,那使者也会受到惩罚。我知道这事会耽误二位的行程,可我实在没办法了,只能求二位帮忙。”

元彻和柳实对视了一眼——他们本来就是去探望亲人,回雁峰正好在南岳,绕不了多少路。而且水仙夫人这么可怜,为了儿子的思念都快哭了,他们怎么能不帮忙?

柳实先开口:“夫人放心,我们一定帮你把盒子送到!不就是去回雁峰的使者庙吗?我们顺路,一点都不耽误。”

元彻也点点头:“对,我们一定会办好这件事,让你儿子知道你的心意。”

水仙夫人听了,激动得站起来,对着他们躬身行礼:“多谢二位!你们的恩情,我不会忘。我送二位几句诗,以后若是遇到危难,只要默念这首诗,就能化险为夷。”她说着,轻声念道:“来从一叶舟中来,去向百花桥上去。若到人间扣玉壶,鸳鸯自解分明语。”

两人赶紧把诗记在心里。水仙夫人又让白衣人送他们回之前的孤岛,还送给他们一袋子珍珠:“这些珍珠,你们拿去换些盘缠,路上用得着。过会儿会有船经过孤岛,送你们去交趾,不会再遇到飓风了。”

两人谢过水仙夫人,跟着白衣人回到孤岛。刚上岸,就看见远处有艘商船驶来——正是往交趾去的。白衣人对他们说:“二位保重,我先回去了。若是以后有机会,咱们还能再见。”说完,就划着水晶船消失在海里。

元彻和柳实上了商船,把珍珠拿给船长看,船长眼睛都亮了,赶紧给他们安排了最好的船舱,还吩咐厨子给他们做最好的饭菜。一路上果然顺风顺水,没再遇到风浪,三天后就到了交趾。

他们在交趾买了两匹好马,先去了欢州探望元彻的叔父,又去爱州看望柳实的伯父。叔父和伯父见他们来了,都很激动,拉着他们的手,说了半天话。两人把带来的棉衣和草药交给他们,又留了些珍珠,让他们在当地好好生活,不用担心家里。

探望完亲人,两人就往回走,特意绕到南岳回雁峰。回雁峰下果然有座使者庙,庙里很安静,只有一个老和尚在扫地。他们按照水仙夫人的吩咐,把琥珀盒子投进了庙里的香炉里——盒子刚进去,香炉里就冒出一阵青烟,烟里隐约出现一个小男孩的身影,手里拿着个玉环,像是在笑。

“看来夫人的儿子收到了。”元彻笑着说。

柳实点点头:“咱们也算帮了个大忙,心里踏实。”

两人在庙里拜了拜,就下山了。走在路上,柳实忽然说:“你说,咱们这次遇到水仙夫人,算不算奇遇?要是没遇到她,咱们说不定还困在孤岛上呢。”

元彻想了想,说:“其实,不是奇遇找上咱们,是咱们愿意帮忙,才换来了好运。要是咱们当时怀疑使者,不肯跟他去水府,或者不肯帮夫人带盒子,说不定现在还在发愁怎么离开孤岛呢。”

柳实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你说得对,帮别人就是帮自己。要是那使者肯帮夫人带盒子,也不会受惩罚了。做人啊,还是得善良点,多帮衬别人,才会有好报。”

后来,元彻和柳实回到了衡山。他们把这次的经历讲给村里人听,大家都觉得很神奇。有人问他们,水府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多珍珠和玉石,水仙夫人是不是真的那么美丽。元彻总是笑着说:“水府的珍宝再美,也比不上人心的善良。咱们帮了水仙夫人,她也帮了咱们,这才是最珍贵的。”

再后来,元彻的叔父和柳实的伯父都平反了,回到了家乡。他们听说了元彻和柳实的经历,都很感慨:“你们能有这样的奇遇,是因为你们心里有善念。做人啊,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别放弃”。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