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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自俱足 第23章 团聚

作者:小咪的衣食父母 分类:都市 更新时间:2025-11-10 07:57:33

天刚蒙蒙亮,露水珠还在茅草根上挂着,像撒了一地碎银子。

松花江荒原还沉浸在青灰色的梦里。风从江面爬上来,像冰凉的蛇,贴着地皮游走。

德昇弯着腰,扒开枯黄的蒿草。手指早被冻木,只能凭感觉,捡起一截被风吹断的枯枝,拢在怀里。这树枝得晒干了劈开,够灶膛烧半个时辰。

自打逃难在这松花江边汊落了脚,吃过了苦的德昇飞快的成长起来。哪怕是手指头粗的碎柴,他也得猫着腰在地里寻遍了。

德昇的身量还没长开,穿着件洗得发灰的夹袄,袖口磨出了毛边,露着细瘦的手腕。冻裂的虎口被晨露浸得生疼,他往手上啐了口唾沫,搓了搓,继续往石堰根下钻。那里背风,常有枯枝堆着,是他每日天不亮就来的老地方。

忽然,屯子那头传来一阵喧哗,像滚雷似的顺着风飘过来。不是平日里婆娘骂街的尖嗓,也不是孩子哭闹的动静,是好多人凑在一块儿喊,夹杂着铁器碰撞的脆响。

德昇直起身,眯起眼往屯口望。

只见灰蒙蒙的晨雾里,一群人影正往这边挪动,个个戴着翻着毛的帽子,帽檐下露出半截冻得发红的脸。身上的各式各样的衣服沾着霜气,肩上的步枪在晨曦里闪着冷光。

正慌慌着,屯口的老松树下已经聚了不少人。扛枪的人里走出个高个子,敞着军大衣,露出里面的蓝布褂子,手里举着张红纸,站在碾盘上喊:“老少爷们听着!咱解放军来啦,**的政策,耕者有其田,打今儿起,丈量土地,按人头分!”

人群里炸开了锅。有人蹲在石碾子旁抽旱烟,烟杆都掉在了地上,高声吵嚷:“分土地?咱这些佃户也能有自己的地?”

有人抱着孩子往前挤,有人缩在后面搓手,更多的人是直愣愣地看着那张红纸,像是看不懂上面的黑字,又像是不敢信自己的耳朵。

德昇的心思没在分地上,那是大人们的事。再说了,他们是逃难到的这里。虽说开垦了几处荒地,可终究是要回去的。他爹会来接他们的,回到他出生的地方。

德昇狠狠地下了决心一样,坚决想离开这里了。

他的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落在屯口那棵老树下。一个牵骡子的汉子正站在那里,手里攥着缰绳。

那汉子穿件黑夹袄,肩头和肘部磨得发亮,前襟沾着圈泥灰,像是从泥地里刚爬出来,可脊梁骨挺得笔直,像田埂上的钻天杨。

他的脸被晨雾遮着,只能看见个模糊的轮廓,可那双眼睛,在雾里亮得很,正一眨不眨地朝着地头这边望。

德昇的心跳,猛地撞了下嗓子眼,像有只兔子在胸腔里乱蹦。他手里的枯树枝“咔嚓”一声折断了,掉在地上。

枝桠上的霜茬儿溅在脚面上,冰凉的。他往前跑了两步,黑土地硌得脚心生疼。德昇却像是没知觉似的,喉咙里发紧,扯着嗓子喊了一声:“爹!”

那声音穿过晨雾,穿过人群的嘈杂,像根绷紧的弦,突然弹出的音,脆生生地在冰凉的空气中荡开。

老树下的汉子浑身一震,手里的缰绳差点脱手。他猛地转过头,目光像箭似的射过来,直直地射在德昇的脸上。

“爹!是我啊,德昇啊,爹!”德昇又喊了一声,眼泪已经涌了上来,糊住了视线。

他撒开腿就往屯口跑,冷硬的土路磕得他脚底板生疼,可他不敢停,生怕那身影下一秒就会消失。

就像他们分别的那年,爹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德昇使劲的挥手,眼看着爹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腾腾雾气里。

那时德昇还不到八岁,抱着爹的腿哭,爹蹲下来摸他的头,胡茬扎得他脸疼。

“德昇!慢些跑!”身后传来娘的声音。夏张氏正给小儿子德兴系袄扣子,听见喊声时,手里的线绳“啪”地断了。

她抬起头,鬓角的白发被风掀起,露出额头上深深的抬头纹,那是这些年熬出来的。

夏张氏的眼里那点儿,早就被日子磨得淡了的光,在这一刻,突然又亮了,像枯灯,猛地添了油。

她扶着德兴的肩膀站起来,腿有些麻,踉跄了一下。

德兴还小,怯生生地攥着娘的衣角,顺着娘的目光往屯口看,小脸上满是茫然。

夏三爷已经朝着他们这边走来了。他把骡子拴在老树上,步子迈得很大,踩在黑土地上发出“咚咚”的响,像打夯似的。

离得越近,德昇越看清他的脸:眼角的皱纹深得能夹住草籽,是被北风刀子刻出来的;颧骨很高,泛着冻出来的红;下巴上的胡茬又粗又硬,像地里没刨净的茬子。可那双眼睛,真的和记忆里一样,亮得惊人,像是把黑土地里的星光都装在了里面。

“爹!”德昇扑过去,正好撞在夏三爷怀里。

三爷身上有股呛人的硝烟味,混着牲口的臊气和泥土的腥气。可德昇觉得亲,比家里灶膛里的烟火气还亲。

他死死抱住三爷的腰,才发现爹的夹袄,硬邦邦的,硌得他胸口发疼。

夏三爷僵了一下,像是没料到孩子会这么猛。他慢慢蹲下身,粗糙的手掌抚上德昇的后脑勺,那手背上全是裂口,结着黑褐色的痂,是冻伤过的,也是累的。

“好小子,长这么高了。”他的声音有点哑,像被砂纸磨过,可带着笑,尾音微微发颤。

德昇把脸埋在爹的身上,眼泪热乎乎地淌下来,洇透了那层薄布。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爹也是这样蹲在炕边,用这双手给他擤鼻涕,给娘挑刺,给地里的糜子拔草。那时候爹的手没这么多伤,掌心是暖的,能把他的小手整个包起来。

“爹,你咋才来?”德昇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哭腔,“娘天天念叨你,我和德兴也想你。”

夏三爷的手顿了顿,喉结滚了滚,没说话,只是把德昇搂得更紧了些。胡茬蹭在德昇的额头上,扎得他咯咯直笑,眼泪却掉得更凶了,把三爷的夹袄湿了一大片。

夏张氏慢慢走过来,脚步很轻,像是怕踩碎了什么。她站在三步开外,看着眼前这对父子,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这些年的委屈、担忧、期盼,像潮水似的涌上来,堵得她胸口发闷,只能死死咬着嘴唇,才没让自己哭出声。

夏三爷松开德昇,抬起头看向她。四目相对的瞬间,夏张氏别过脸,用袖口擦了擦眼角,手却在发抖。

“孩儿他娘。”夏三爷站起身,声音里的笑没了,多了些说不清的庄重,“世道太平了,我来接你们回家。”

就这几个字,夏张氏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了,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衣襟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她这才注意到,三爷的夹袄前襟有个补丁,是用不同颜色的布拼的,针脚歪歪扭扭。以前家里的针线活都是她做,三爷连针都拿不稳,想来这些年,他是自己缝的。

“去,快叫爹。”德兴被娘推了一把,怯生生地往前挪了半步,仰着小脸看夏三爷。

“爹……”他的小手不自觉的,去抓三爷的裤子。

他对这个爹没多少印象,只在娘频繁的念叨里知道,爹在很远的地方,会接他们回家。离开冷死人的松花江畔,不用再吃噎死人的高粱米。

夏三爷的目光落在小儿子身上,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忽然软了。他伸出手,想摸摸德兴的头,可手在半空停住了,又缩回去在袄上蹭了蹭,才轻轻落在德兴的头顶:“德兴都长这么高了。”

德兴没躲,只是把脸往娘这边靠了靠,小声嗯了一声。

“爹,你咋和扛着枪的人一块儿来的?”德昇仰着头问。

夏三爷笑了笑,指着屯里那些戴帽子的人:“爹跟着队伍好找你们,他们是来给屯子分土地的,我就跟着他们一个屯子一个屯子的找。等回家了,咱也能有自己的地,再也不用租地和扛活了。”

“真的吗?”德昇眼睛亮了,“咱回家也有地吗?爹,我已经学会种地了。”

“真的!”夏三爷蹲下来,看着两个儿子,“爹这几年不在你们身边,可苦了你们了。现在好了,解放了,世道太平了,爹来接你们回家,咱一家人,再也不分开了。”

他说这话时,阳光正好爬过东边的地平线,金灿灿的光落在他身上,把他的轮廓镶了一圈儿金边,连鬓角的白发都闪着光。

德昇忽然觉得,爹就像庙里画的那些英雄,穿着铠甲,带着光,专门来救苦救难的。

屯子里的喧哗更热闹了。有人扛着木杆在丈量土地,有人在田埂上插木牌,上面写着名字。

夏张氏看着风尘仆仆的三爷,忽然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淌了满脸,顺着眼角的皱纹往下滑,滴在衣襟上。

德昇从三爷怀里探出头,看见母亲鬓角的白霜。那白,和黑土地上新翻的雪,是一个颜色的。

夏张氏走到夏三爷身边,轻轻拽了拽他:“回去吧,我给你煮碗热粥,灶上还温着。”

“走,回家看看。”夏三爷说着,抱起德兴,放慢了步子。夏张氏牵着德昇的手。跟在夏三爷身边,一家四口,一步不离。

三爷的手时不时的摸德昇的头,带着粗糙的暖意。德昇偷偷看爹的脚,穿着双草鞋,鞋底快磨透了,脚趾头在里面一动一动的。这双脚,一定走过很远的路,踩过雪,踏过泥,跨过山,就为了接他们回家。

夏三爷吃过饭,去了大表哥家。

松花江畔地肥水美,又分到了地。大表哥一家决定定居下来,不走了。三爷没有强劝,把从老家带来的小米和鸡蛋统统送给了大表哥,连同他们垦荒的地,感谢他这么长时间,照顾妻儿。

转天,阳光尚好。夏三爷喂饱了骡子。备足了草料,只带了随身的衣物,套好车,带着妻儿离开了。

夏三爷赶着骡车,夏张氏一边一个搂着德昇和德兴坐在车上,出了屯子口。

走出了好远,德昇回头,看见炊烟从一个个马架子的屋顶升起,被朝阳染成淡金黄色,像一条条柔软的绸带,系住了整个荒原。

在松花江汊的荒原上,他度过的那些快乐的苦难的时光,永远留在了德昇的心里。

骡车跑起来飞快,一家人归心似箭。没几日,就回到了盘山县城外的夏家村。

过了村口的老槐树,快到自家那两间土坯房时,夏三爷忽然停住了脚步。

院子里的那棵老榆树还在,比从前粗了一圈。树底下的石磨还在,是他当年亲手凿的。他走到磨盘边,伸手摸了摸,磨齿上还沾着陈年的谷糠。

“我走的时候,想在磨盘边种点豆子,”他回头看夏张氏。

“咋没种?”夏张氏低着头,声音很轻。

“怕你不想回来……”夏三爷的眼睛湿了。

“今年分了地,咱就种。”夏张氏的眼睛也湿了。

“哎,种。”夏三爷应着,眼睛里的光更亮了,“再种点黄瓜、茄子,给孩子们吃。”

德昇忽然想起,他和娘走的前一天,也是在这磨盘边,爹给了他一块糖。糖纸包得方方正正。他舍不得吃,藏在枕头底下,结果被耗子啃了,为此哭了半宿。

“爹,你还记不记得,你给我的糖......”

“记得,”夏三爷笑了,“被耗子啃了,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是你干爷爷化缘化来的,爹以后给你买一整包,管够。”

德昇咧开嘴笑了,眼泪却又掉了下来。

夏张氏已经在外屋地里忙开了。她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噼啪”地响起来,映得她脸上的泪珠子亮晶晶的。

回家的感觉真好!

锅里的水很快烧开了,她抓了把小米扔进去,黄澄澄的米汤泛着泡,香气飘满了当院。

“娘,我帮你烧火。”德昇跑进来,往灶膛里塞了根干柴。干柴噼里啪啦的燃起来,火光晃在他脸上,映出眼里的笑。

“让你爹歇歇,赶了这么长时间的骡车。”夏张氏往灶外看了一眼,三爷正坐在门槛上,给德兴讲故事。

德兴听得入了迷,小身子往前倾着,时不时“哇”一声。

粥香很快飘满了小院。夏三爷走进来,抽了抽鼻子:“还是你熬的粥香。”

“快趁热吃吧。”夏张氏把碗递给他,碗沿还带着豁口,是德昇小时候摔的。

三爷接过碗,吹了吹,喝了一大口,烫得直吸气,可脸上的笑却没停。他把碗里的鸡蛋夹给德昇和德兴,自己只喝小米粥,就着点咸白菜。

“爹,你也吃。”德昇把鸡蛋往他碗里推。

“爹不爱吃这个,”三爷摸他的头,“你们长身子,多吃点。”

夏张氏看着爷仨儿,忽然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泪,却比任何时候都欣慰。

窗外的阳光照进来,落在粥碗里,泛着金闪闪的光,像撒了把碎金子。

吃过饭,夏三爷要去村里登记分地。德昇跟着他,德兴也颠颠地跟在后面。

村里的人见了三爷,都笑着打招呼,有人喊“老夏,回来啦”,三爷笑着应着,脊梁挺得笔直。

分地的牌子已经插好了,夏家分到了三亩地,就在村东头的朝阳坡,是最肥的地。

三爷走到地头,蹲下来,抓起一把土,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土腥味里带着点儿草香。

“这土好,”他对德昇说,“能长出好庄稼。”

德昇也抓起一把土,攥在手里,暖暖的,湿湿的,像娘的手。

远处,村民们丈量着最后一块地,笑声顺着风飘过来,落在刚翻过的土地上。德昇看见爹的身影站在田埂上,背影还是那么直,像棵永远不会弯的钻天杨。

他忽然觉得,还是家里的地好,能长出高粱,长出玉米,还能长出盼头儿。

就像爹说的,世道太平了,以后的日子,就像这刚分的土地,踏实,稳当,能扎根,能结果。

风从田野里吹过来,带着新翻的泥土气息,吹得德昇的衣角飘起来。他往爹身边跑了两步,踩着松软的土地,心里像揣了团火,暖烘烘的。

他知道,从今天起,这土地就是他们的。他们回来了,一家人再也不会分开,就像这土地里的根,扎得深,拔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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