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生悄无声息地潜至清泉村外,伏在一处茂密得几乎不透风的树丛深处,如同与这片野地融为一体。繁茂的枝叶层层叠叠,交织成一片浓绿的穹顶,将夕阳的余晖严严实实地挡在外面,只吝啬地漏下几缕细碎的金光,斑驳地洒落在他沾着泥土的衣襟上,如同点点冰冷的金屑。他屏住呼吸,胸膛的起伏压到最低,全身的感官都凝聚到极致,锐利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刀锋,穿透枝叶的缝隙,仔细凝神观察着村内的每一丝风吹草动,捕捉着任何可能预示着危险的信号。
村子从远处望去,似乎与他数月前离开时并无太大不同。傍晚的炊烟袅袅,在橘红色的夕阳余晖中盘旋上升,鸡鸣犬吠之声隐约可闻,勾勒出一派宁静祥和的田园画卷,仿佛时光在这里从未流逝。然而,细看之下,井生敏锐如鹰隼般的洞察力,瞬间便捕捉到了深藏在这份平静之下的异样:村口那棵历经沧桑的老槐树下,多了几个看似悠闲闲聊的青壮汉子,他们或蹲或站,姿态随意地倚靠着树干,眼神却如鹰隼般警惕地扫视着进村的唯一那条蜿蜒土路,彼此间不时交换着无声的眼色,搭在膝盖上的手若有若无地按在腰间鼓囊囊的地方,那形状,分明是藏匿着短兵利刃;远处田间,几个衣衫褴褛、打着厚厚补丁的农人正佝偻着腰,吃力地挥动锄头,汗珠顺着他们黝黑而疲惫的脸颊滚落,浸湿了破旧的衣衫。他们挥动锄头的间隙,总会神经质地抬起头,飞快地四下张望,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仿佛惊弓之鸟,随时防备着不速之客的降临,那份紧张感几乎要从泥土中渗出来。这份刻意维持的、摇摇欲坠的平静之下,分明涌动着令人不安的暗流,如同平静湖面下汹涌的漩涡。
“村里果然有情况…”井生心中一沉,一股冰冷的凉意瞬间从脊背蹿升,如同毒蛇蜿蜒,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让他浑身肌肉都绷紧了。是官府的人?还是“影月”那些阴魂不散的爪牙已经循着蛛丝马迹查到了这偏僻的山村?他不敢有丝毫大意,立刻闭上双眼,排除心中所有杂念,将体内流转的灵蕴感知力小心翼翼地凝聚起来,如同无数条无形的、敏锐的触须,缓缓延伸进村庄的每一个角落。这股力量轻柔如微风拂过草叶,又如一张精心编织的、覆盖一切的蛛网,谨慎地避开那些散发着明显戒备与凶煞气息的身影,首先向着村东头老村长爷爷那熟悉的、承载着童年记忆的院落探去。
老村长的家一如既往地简陋而安静,低矮的泥墙饱经风霜,斑驳脱落,仿佛诉说着岁月的沉重。院门虚掩着,留下一条狭窄的缝隙,透出里面些许的光景。几只麻雀在茅草铺就的屋顶上跳跃嬉戏,发出叽叽喳喳的轻响,更衬出几分孤寂。在灵蕴的感知视野中,老村长正独自一人坐在院中那棵虬枝盘结的老槐树下,苍老如枯枝的手指夹着一杆磨得发亮的铜头旱烟。缕缕青烟缭绕着他布满深深沟壑的脸庞,他眉头深锁,拧成一个解不开的疙瘩,满脸愁云惨淡,干瘪的嘴唇微微翕动着,像是在无声地念叨着什么,显然正为什么极其沉重、难以言说的事情忧心忡忡,整个身影都笼罩在巨大的焦虑之中。
井生屏息凝神,将灵蕴的感知力催发到极致,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将老村长院落周围乃至更远处小径、屋舍后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丝空气都细细探查了一遍。确认四周并无任何埋伏的气息,甚至连一只鸟雀都未曾因异样的灵力波动而惊飞,一切平静得如同往常,只有自然的声响。他这才抓住一个无人注意的空隙,身形微动,整个人如同被风吹散的一缕青烟,又似最敏捷的夜猫,瞬间翻过那低矮的土墙。脚尖轻盈地点在院内松软的土地上,落地无声,连墙根堆积的枯叶在他脚下也未曾发出半点细微的声响,仿佛一片真正的落叶飘下。
“谁?!”老村长虽然年迈体衰,耳朵却依旧灵敏得惊人,如同守夜的老犬。这几乎微不可闻的动静还是被他捕捉到了,他猛地抬起头,浑浊却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瞬间扫向墙根那片浓郁的阴影处,警惕地低喝一声,枯瘦的手下意识地握紧了冰凉的烟杆,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当他的视线终于聚焦,借着微弱的天光看清了阴影中那张年轻而无比熟悉的面容时,浑浊的老眼骤然瞪得滚圆,瞳孔急剧收缩,仿佛难以置信眼前所见。手中的烟杆“啪嗒”一声,直直地掉落在脚边松软的泥土上,烟锅里的火星和烟灰四散溅开,如同他此刻炸裂的心情。
“井…井生?!是你吗?真的是你?!”老村长激动得声音发颤,带着浓重的哽咽,那声音像是从干涸的喉咙深处硬挤出来。他猛地从树墩上站起身,动作因急切而显得有些踉跄,向前抢了两步,伸出枯瘦如柴、布满老茧和老年斑的手,一把紧紧抓住井生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仿佛怕他再次如梦幻泡影般消失。他布满老年斑的手微微颤抖着,仔仔细细地、贪婪地打量着井生的脸庞,目光扫过他的眉眼、鼻梁、嘴唇,浑浊的老眼瞬间被汹涌的泪水充盈,泪水在深刻的皱纹间打转、汇聚,“好孩子!你…你总算回来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啊!老天爷开眼,老天爷保佑……” 滚烫的泪珠终于承载不住,滑过他沟壑纵横、饱经风霜的脸颊,砸落在泥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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