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村长听到井生突然问起身世和老井,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眉头紧紧锁成一个疙瘩,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仿佛内心最隐秘的角落被猝不及防地刺探。他的嘴唇嗫嚅了几下,喉结上下滚动,仿佛有千斤重的秘密压在舌尖,沉重得让他喘不过气,连带着那布满皱纹的脖颈都僵硬了。最终,那干裂的嘴唇只是微微颤抖着,似乎每一个字都在喉咙里挣扎翻滚,却终究没能吐露出来,只剩下无声的叹息在空气中凝结,沉重地坠落在两人之间。
井生将老村长这细微的变化尽收眼底,心中那份盘桓已久的不祥预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汹涌翻腾,越来越强烈地冲击着他的心房,几乎要将他淹没。他毫不犹豫地上前一步,伸出双手,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紧紧握住老村长那双布满厚厚老茧、粗糙得如同百年树皮的手掌,试图将自己坚定的决心传递过去。井生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带着不容置疑的诚恳和一丝恳求:“爷爷,我明白您的心思。您一定是怕我知道得太多,反而会陷入险境,是在为我担忧。可如今,您看看这村子,麻烦已经自己找上门来了!人心惶惶,流言四起,连我自己都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无形的阴影正步步紧逼,如影随形。爷爷,只有找到这一切的根源,我才能真正地、彻底地解决它!这不仅仅是为了保护咱们村子的安宁,也是为了保护我自己。请您相信我,把您知道的都告诉我吧,这关乎着所有人的安危,至关重要!”他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目光灼灼,仿佛要将老村长眼中最后的犹豫烧穿。
昏暗摇曳的油灯光线下,老村长抬起浑浊的双眼,凝视着井生。那双年轻的眼睛清澈如泉,此刻却闪烁着磐石般坚定的光芒,这光芒刺破了昏黄的光晕,也仿佛照亮了老村长尘封的记忆深处——他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在凄风苦雨中倔强挣扎、一步步成长起来的懵懂少年坚韧的身影,那份倔强与此刻井生眼中的坚定如出一辙。老村长终于长长地、深深地叹息了一声,那叹息悠长而沉重,饱含着几十年如一日、无处诉说的隐忍和深沉的无奈,仿佛一座无形的大山终于被撬动,发出了第一声沉闷的呻吟。他下定了决心,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罢了…罢了…有些事,瞒了你这么多年…也是时候…让你知道了…”他颤巍巍地拉着井生的手,示意他坐在那张随着动作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旧木凳上,自己则佝偻着越发显得苍老的脊背,如同背负着无形的重担,凑近井生,将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扰了沉睡在黑暗中的什么,缓缓说道:“其实…当年在村口那棵老槐树下捡到你时,并非全无线索。那个用来包裹你的旧篮子里,除了襁褓中的你和小半块硬邦邦、几乎啃不动的干粮,还…还垫着一块…很奇怪的布。”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遥远回忆的飘忽感。
“布?”井生浑身的神经瞬间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精神为之一振,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几乎要离开凳子,急切地追问道,“什么样的布?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他的目光紧紧锁住老村长沟壑纵横的脸,屏住呼吸,生怕错过一个字,连油灯跳跃的火苗都似乎在这一刻凝滞。
“嗯…”老村长眯起昏花的眼睛,努力在记忆的尘埃中搜寻着那久远得几乎模糊的片段,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不确定,“那布料的质地…非常特别,摸上去…冰凉滑腻,透着一股直往骨头缝里钻的寒气,绝对不像寻常百姓家用的粗麻或棉布,倒像是…某种极其稀有的丝帛,我活了一辈子,走南闯北,都没见过第二回。而且…上面还用一种几乎看不清的暗线…绣着一些…很复杂、很诡异的图案…”他顿了顿,似乎在艰难地回忆那图案的细节,眉头紧锁,“那纹路…弯弯绕绕,像是活着的云纹在风中流转不息,又隐隐透着某种古老而神秘的符文,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看得人心里发毛…我当时心里咯噔一下,觉得这东西邪性得很,怕它给你、给村子招来无妄之灾,就…就偷偷把它藏了起来,没给任何人看过,连…连你小时候,我都没敢提一个字,生怕惹上祸端。”
“那块布!爷爷,那块布现在还在吗?”井生的心脏怦怦狂跳,如同密集的鼓点疯狂敲打在胸腔里,血液似乎都涌上了头顶,他急切地追问,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紧发颤。
“在!在!还在!”老村长连连点头,枯瘦的手因为激动和紧张而抖得更厉害,像秋风中最后一片挂在枝头的叶子。他颤巍巍地、极其艰难地扶着膝盖站起身,佝偻着腰,步履蹒跚地挪进光线更加昏暗、弥漫着陈旧气息的里屋。在角落里那张积满了厚厚灰尘、散发着浓重霉味的旧木床铺底下,他摸索了好一阵子,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终于吃力地拖出一个同样落满灰尘、漆皮剥落、几乎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老旧木箱。他用颤抖如同风中落叶的手,哆哆嗦嗦地掏出贴身藏着的钥匙,小心翼翼地打开生锈的铜锁,随着“咔哒”一声轻响,翻开沉重的箱盖,在一堆散发着樟脑味的破旧衣物和杂物的最底层,摸索了好一会儿,指尖才触碰到一个硬物。他颤抖着手指,一层又一层,极其缓慢地解开那个用褪色蓝布层层包裹、系得严严实实的小布包,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生怕惊动了里面的东西。当最后一层布揭开时,里面赫然躺着一块巴掌大小、颜色暗沉如无星无月之深夜的黑色布料!井生屏住呼吸,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伸手小心翼翼地接过。指尖刚一触及,一股刺骨的冰凉滑腻感瞬间传来,仿佛这布料本身就带着地下千尺寒泉的森森冷气,瞬间沿着指尖蔓延至全身。他强忍着不适,凑近昏暗的油灯仔细看去,那布料上用近乎同色的、深沉如墨的丝线,绣满了极其繁复、精美得令人窒息又诡异莫名的云纹与奇异符号!每一道蜿蜒的纹路都仿佛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古老意志,透着一股直抵灵魂深处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神秘气息!这绝非人间凡品!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无声地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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