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僻的土地庙内,腐朽的木门半掩,烛火在穿堂风中剧烈摇曳,昏黄的光线在布满蛛网和裂痕的破败墙壁上投下扭曲、不断晃动的诡异影子,仿佛有无数魑魅魍魉在暗中窥伺。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尘土和陈年香烛混合的腐朽气味,吸入肺腑,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闷。周知府在数名精悍护卫的严密簇拥下,步履沉重地踏入了这阴森之地,他的心跳如密集的擂鼓在胸腔内轰鸣,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护卫们神情紧绷,鹰隼般的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庙内每一个阴暗角落,手始终紧按在腰间的刀柄之上,肌肉贲张,随时准备应对可能从任何方向袭来的伏击。庙堂内空旷寂寥,唯有中央一张布满虫蛀痕迹、摇摇欲坠的残破供桌旁,静静伫立着一个穿着普通粗布衣衫、面容异常平静的少年(井生易容后)。那少年身形瘦削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然而那双眼睛却深邃幽暗如千年古井,波澜不惊,仿佛早已将眼前这知府大人忐忑不安的到来,乃至他心中的惶恐,都尽数预料在内。
周知府强作镇定,深吸一口带着霉味的空气,竭力挺直了腰板,努力维持着一方父母官的威严。他目光锐利如刀,上下扫视着眼前这神秘的少年,声音却难以抑制地带上了几丝颤抖:“就是你写信给本官?”他努力掩饰着内心的恐慌,手指在宽大的官袍袖口里不自觉地死死攥紧,指节微微发白。
井生从容不迫地拱手,行了一个标准的平民礼,姿态不卑不亢:“草民见过知府大人。大人可是近日突感四肢乏力、头晕目眩,夜寐不安、辗转反侧,甚至眼前幻象丛生?”他的语气平缓无波,每一个字却都像淬了寒冰的细针,精准无比地直刺周知府内心最深处的要害。
周知府心中骤然一凛,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瞬间窜上头顶,背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你…你如何得知?”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身体微微摇晃。护卫们反应极快,立即齐刷刷上前一步,刀鞘轻响,瞬间在知府身前形成一道坚固的保护人墙,目光如电般锁定井生。
井生对护卫的戒备视若无睹,并未直接回答知府的惊问,反而目光如炬,似能穿透人心般反问道:“大人可曾近期亲自去过镇海堤?或者,接触过从堤上回来的人?尤其是那些…染病之人?”他的问题带着不容回避的穿透力。
周知府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迟疑地侧头看向身旁一直垂首侍立的王师爷。王师爷连忙凑近,声音压得极低,细若蚊蚋,透着浓浓的忧虑:“大人…您前日确实曾远远巡视过堤坝工程…那时风沙大作,刮得人睁不开眼,您还曾抱怨过身体不适,回来后便有些精神恍惚……”师爷的声音在空旷的庙宇里几乎微不可闻。
井生缓缓点头,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那便是了。大人所中之症,绝非普通风寒疾病,而是沾染了镇海堤地下泄露出的‘地脉污秽’。此气歹毒异常,无形无相,如跗骨之蛆,常人一旦沾染,轻则缠绵病榻,重则生机断绝,药石无灵。堤坝附近的村民与工地上的民夫,多有此症状,已是哀鸿遍野,十室九空。”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异常凝重,字字千钧,“此秽气若不及早遏制,任其蔓延扩散,恐将成燎原之势,届时陵州城危矣!”
周知府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额角青筋根根暴起,嘴唇哆嗦着喃喃道:“地脉污秽?那…那堤坝工程…果然有鬼!”此刻,他清晰地感受到一股阴寒刺骨的气息正在自己的四肢百骸中缓缓游走,往日里对那项庞大工程的种种疑虑与不安,此刻如汹涌的潮水般疯狂涌上心头,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井生目光灼灼,继续道,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不仅如此!大人,此污秽之气一旦扩散开来,其祸害绝不止于堤坝周遭,恐将危及全城数十万生灵!而其源头,便是那假借修堤造福之名,暗地里进行的邪恶勾当!”他向前微倾身体,无形的压力随之迫近,仿佛在强调此事的严重性远超想象。
周知府闻言,心中又是惊骇又是愤怒,一股无力感却随之袭来,他痛苦地摇着头,声音里充满了苦涩:“本官…本官早已察觉其中不妥!然则…上峰严令如山,又有京中特使坐镇监督…本官…有心无力啊!”在这神秘少年洞悉一切的目光下,他竟不由自主地将自己的困境和盘托出,声音中带着一丝绝望的嘶哑,“那特使权势滔天,只手遮天,本官稍有不从,稍有违逆,便有罢官抄家、身陷囹圄之危!”想起那些措辞严厉的密令和隐含杀机的威胁,他内心如坠万丈冰窟,寒意彻骨。
井生凝视着这位在权势与良知间备受煎熬的知府,眼神沉静如水,缓缓道:“大人若真有心救黎民于水火,并非全无转圜余地。只需大人暗中提供一些必要的便利和关键信息,其余那些刀头舔血的危险之事,自有草民等人去承担。”他的眼神坚定如磐石,话语间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真诚与担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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