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州府衙雄踞城心,高墙深院如铁壁铜墙,青砖黛瓦间透着百年威严与浸骨的阴寒,朱漆大门紧闭如封天阙,门环锈迹斑驳,叩之仿佛能闻金铁回响,门前两尊石狮怒目圆睁,獠牙森然,似欲择人而噬,甲士按刀肃立如铁松,铁甲鳞片映着残月清冷光华,白日里车马喧嚣如市,贩夫走卒吆喝、官吏车轿往来、商贾马蹄踏踏,穿梭不息,尘土飞扬中人声鼎沸,反更衬出府衙深不可测的森严气象。然其核心重地层层设防,明哨持戟挎刀,暗岗伏于檐角树影,密布如蛛网交织,彼此呼应,寻常人等连近前窥探亦难,稍有逾越便有厉声呵斥与寒刃相逼,遑论窥其堂奥,端的是龙潭虎穴,步步杀机,一入此门,生死难料。
井生心念既定,决意夜探龙潭,以解陵州之困。是夜,浓云蔽月如墨泼苍穹,星子稀疏如萤火明灭,四下阒寂,唯闻更梆断续,声声敲在人心坎上,梆音落处,黑暗愈发粘稠。
井生换上紧身夜行衣,玄色如夜,形如鬼魅,悄然潜至府衙后墙根下,足下落叶无声,连一丝微风也未惊起,整个人仿佛融入了这无边的夜色。他并未急于翻越,而是屏息凝神,运转水镜秘术,周身气血如溪流缓淌,无形感知如水波涟漪般自眉心扩散开去,细细探查墙内气息流转与巡卒步履的间隙,一呼一吸间,万物皆入灵台,墙内墙外,明暗守卫、气息强弱、草木摇曳、甚至虫豸爬行,纤毫毕现,了然于心。
府衙内气息驳杂,如无数溪流交汇奔涌,其中杂役气息平和如池水,甲士气息刚烈如烈火,步履沉重而规律,靴底踏石之声清晰可辨。而西北角一处独门小院,气息沉滞如铅云压顶,一股熟悉的、令人骨髓生寒的阴冷煞气盘踞其中,凝而不散——正是巡风卫顶尖高手独有的标志,其势如毒蛇蛰伏,伺机而噬,冰冷而暴虐,感知稍触便觉针砭刺骨!反观东南角,一股令他留意的、躁动不安的“焦虑”官气,则如风中残烛,摇曳于一间书房之内,灯火昏黄如豆,烛泪堆积如丘,光影透窗而出,映出一个踟躇徘徊的身影,步履凌乱,时而顿足,时而长叹,显然有人深夜难眠,心绪如沸,坐卧不宁,焦灼之气几乎要破窗而出。
井生避开西北角那令人心悸的煞气源头,身形如狸猫般轻捷,无声翻过东南角的院墙,足尖点地如蜻蜓掠水,借廊柱阴影、花木丛簇掩护,悄无声息地潜至那间亮灯的书房窗下,背贴冰冷砖墙,耳贴窗棂,连呼吸都几近停滞,心跳亦缓至若有若无。他舌尖轻舔,润湿窗棂薄纸,指尖微力,无声戳开一个细如针孔的窥视孔,单目向内窥探,瞳孔凝如针尖,不放过一丝一毫光影变幻。
只见书房内,一位身着四品孔雀补子官袍的中年官员,形容枯槁如槁木,眼窝深陷布满血丝如蛛网,正焦躁地来回踱步,步履沉重如负千钧,袍角翻飞间不时以拳击掌,骨节作响,发出压抑的叹息,声声如刀割心,额角冷汗在灯下微闪。他正是井生所感知到的那股强烈焦虑之源——陵州知府,周文渊。书案之上,堆积着卷宗文书如山,凌乱不堪,墨迹斑斑,显是反复翻检。其中一份摊开的卷牍,墨迹犹新如血,抬头赫然写着“镇海堤工事进度呈报”,字字如针,刺人眼目。
周文渊踱至案前,一把抓起那份卷报,五指紧攥如铁爪,手背青筋毕露如虬龙,目光扫过几行,脸上肌肉抽搐如痉挛,猛地将其掷回案上,发出“啪”一声轻响,震得烛火摇曳不定,光暗交错。他颓然扶额,指尖深陷鬓角,声音嘶哑如砂纸磨石:“……耗费民脂民膏,民力几近枯竭……怨声载道于途,乡野几成鼎沸……竟还要再征调壮丁?这……这哪里是修堤……分明是……唉!上峰严令,如泰山压顶,如之奈何……如之奈何……” 字字句句,皆透出对镇海堤工程的深恶痛绝与身不由己的无力,喉间哽咽如堵,几欲泣血,胸中块垒难消。
恰在此时,书房门“吱呀”一声轻启,如夜枭低鸣。一个身着青布长衫、身形干瘦的老者,手捧一碗热气腾腾的参茶,侧身而入,步履轻悄如猫,低声劝道:“大人,子时已过,更深露重,寒气侵骨,该歇息了,龙体要紧啊。” 周文渊猛地转身,眼中血丝更甚如赤网,烦躁地挥手,袖风带起案上纸页纷飞:“歇?如何能歇!堤上怪事迭出,民夫失踪不断,民怨如沸汤盈釜,本官身为父母,如坐针毡,寝食难安!”
王师爷轻手放下茶碗,碗底轻叩案几发出微响,趋前一步,身形佝偻如弓,声音压得更低,几如蚊蚋,带着惶恐:“大人,慎言,慎言呐……隔墙有耳……那位‘京里来的特使’可还在府中西跨院下榻……若是一字半句传入其耳,恐招致……” 周文渊闻言,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仿佛被无形之手扼住咽喉,眼中惧意一闪而过如电光,声音也随之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王师爷……你说……这工程背后,究竟是何图谋?为何征调青壮如驱牛羊?为何……为何屡有民夫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本官每每追问,工部那些人便以‘风浪吞噬’、‘时疫暴毙’搪塞敷衍,漏洞百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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