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灯光彻夜未熄,像一颗倔强的心脏在寂静的校园里搏动。晨光熹微时,陈默才让学生们回去休息,他自己却留在原地,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布满灰尘的工作台,发出沉闷的嗒、嗒声。太阳穴传来一阵阵细微的胀痛,是长时间高度集中精神后的余波,但一种更深沉的、近乎直觉的警惕感,让他无法立刻离开。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昨夜那场短暂交锋后的硝烟味,混合着成功运行新协议的微弱臭氧气息,以及……那袋被丢弃的咖啡留下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甜腻尾调。
他走到窗边,冰冷的玻璃驱散了些许疲惫。楼下,早起清洁工的扫帚划过地面,发出规律而粗糙的沙沙声。一切看似平常。但他的视线掠过树影,落在远处校门口时,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一辆黑色的轿车,款式普通,车牌是本地的,静静地停在对街的阴影里。车窗贴了深色的膜,看不清内部。它停的位置很巧妙,既不显眼,又能清晰地观察到进出理工楼的人群。
陈默的胃部微微收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握住。这不是错觉。昨夜赵经理的突然造访,那种过于精准的“偶遇”,以及此刻这辆沉默的轿车,它们之间仿佛有一条看不见的线连着。
他没有立刻动作,只是维持着望向窗外的姿势,呼吸放缓,让冰冷的空气充分灌入肺叶,冷却着过度运转的大脑。几分钟后,那辆车的驾驶座车门打开,一个穿着灰色夹克的男人钻了出来,靠在车门上点了支烟。火星在微明的晨色中忽明忽暗。那人的姿态很放松,但目光却有意无意地,几次扫向理工楼的出口。
不是商业间谍那种鬼祟,更像是一种……耐心的观察和等待。
陈默收回目光,转身回到桌前。他没有去动那本夹着名片的技术手册,而是拿起一支几乎用光的红色记号笔,在一张废弃的电路图背面,快速写下几个关键词:“协议底层”、“自主”、“效率提升预估”、“硬件瓶颈”。字迹潦草,力透纸背。
然后,他将这张纸揉成一团,指尖感受到纸张粗糙的抵抗,扔进了那个已经装有咖啡袋的垃圾桶。做完这个动作,他胸腔里那点莫名的滞涩感似乎舒缓了些许。
上午三四节是他的专业课。教室里坐得比平时更满,一些其他专业甚至其他学院的学生也慕名而来,后排和过道都加了凳子。空气混浊,弥漫着年轻人的汗味和书本的油墨味。
陈默讲课的风格依旧冷峻,没有多余的寒暄和笑话,逻辑严密得像一把精密的尺子。但今天,尺子的边缘似乎格外锋利。他在讲解一个经典通信协议缺陷时,突然话锋一转。
“所以,依赖别人的标准,就像在别人的地基上盖房子。”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底下笔记的沙沙声,“盖得再高,一阵风过来,也可能知道是从哪里开始倒。”
教室里安静了一瞬。许多学生抬起头,脸上带着困惑。这种带有明显倾向性甚至批判性的话,很少出现在纯粹的技术课堂上。
陈默的目光扫过台下。他看到李明坐在第一排,背脊下意识地挺直了,眼球因为快速思考而微微转动。他看到张浩坐在角落里,虽然眉头紧锁听得吃力,但拳头却悄悄在桌下攥紧。
“思考题,”陈默转身,粉笔在黑板上划出尖锐的声响,写下几个复杂的参数和要求,“抛开现有框架,设计一套全新的握手与纠错机制。效率提升低于百分之二十,算不及格。”
底下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百分之二十?这简直是天方夜谭!抱怨声尚未形成,就被陈默冰冷的眼神压了回去。
“做不到的,现在可以离开。”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我的课堂,只留给想挑战天花板的人。”
没有人动。一种混合着震惊、兴奋和巨大压力的情绪在空气中无声地蔓延。皮肤泛起细小的颗粒,笔尖无意识地在纸上戳出点点墨痕。他们隐约感觉到,这不仅仅是一道作业题。
下课铃响,学生们涌出教室,大多还沉浸在刚才那道近乎残酷的思考题里,议论纷纷。陈默低头整理讲义,眼角的余光注意到系主任张教授那个总是笑眯眯的助理,正从前门快步离开,脚步有些匆忙,腋下夹着的笔记本露出一角熟悉的黄色。
陈默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什么也没看见。他拿着讲义走出教室,走廊窗户吹进来的风带着午前的暖意,却让他后颈微微发凉。
他没有回实验室,而是拐进了图书馆侧翼几乎无人的过期期刊阅览室。灰尘在从高大窗户射入的光柱中缓慢飞舞,空气里是旧纸张特有的干涩味道。他在最里面的一张长桌旁坐下,对面是一位头发花白、穿着老旧中山装的老教授,正戴着老花镜,小心翼翼地修补一本虫蛀的古籍。
那是刘教授,学校里少数几位真正醉心学术、不问世事的老学者之一,也是陈默刚留校时,曾短暂指导过他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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