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王启年再次立于张行案前,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振奋:“将军,负隅顽抗为首者——赵文德束手就擒,孙疤脸当场格杀,其他负隅顽抗者尽数剿灭!所有田契丁册已查封!”
他顿了顿,继续道:“尤为可喜者,几处佃户在新政感召及清丈队宣讲下,临阵倒戈或一触即散者甚众,极大瓦解了其抵抗。
更有贫苦百姓闻风而至,主动协助指认田界,登记户籍。
昭化李家,李举人已主动交出真册,配合清丈与户籍登记,并表达了出售田产之愿,司吏正与其接洽,严查其人均十亩之限。”
烛火跳跃下,张行的脸上并无太多喜色,只有一片沉静。
雷霆手段犁庭扫穴是必须的,但这只是开始,三十万亩隐匿田产,数万丁口的归属,新政的根要扎下去,还需更多的血与火去浇灌,更多的算盘去清算。
“知道了。”张行的声音平淡无波,“将赵负隅顽抗者罪状详列,明日本将亲自监刑,枭首示众!孙疤脸首级,传示各乡!告诉清丈司所有人,算盘要快,户籍册要实!敢有懈怠、徇私者,赵、孙便是前车之鉴!”
“是!”王启年肃然领命,身影再次融入阴影。
保宁城头的寒风愈发刺骨,此前陆梦龙收到四川巡抚援军消息后,三份回报几乎同时到达。
第一份,来自川东方向,信使满面尘土,嘴唇干裂,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禀…禀府尊,张令张总兵…遣卑职回报…
川东摇黄贼首争天王、震天王、整齐王等部合流,聚众数万,猛攻夔州、万县…张总兵麾下精锐尽被拖在云阳、开县一线…寸步难移…实…实在无力分兵西顾!
张总兵言…请府尊…务必坚守待援…待平定摇黄,必星夜来救…” 信使说到最后,已是语带哽咽,深深伏地。
陆梦龙放在膝上的手,指节捏得发白。摇黄…又是摇黄!这些钻山跨涧如履平地的积年老匪,此刻成了勒在保宁咽喉上最致命的一道绞索!张令的“待援”,已是镜花水月。
第二份,来自北面陕西方向:“府尊…陕西…全乱了!神一魁、点灯子、不沾泥等巨寇复起,连营百里,攻破延绥、保安数城…洪督师(洪承畴)亲率大军在陕北与之周旋,大小十余战,互有胜负…
督师言…流寇势大,如野火燎原,陕兵自顾不暇,入川之议…万难施行!督师…督师恳请府尊体谅时艰…” 信使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不可闻。洪承畴的“体谅时艰”,彻底堵死了北面援军的可能。
第三份,是一份辗转而来的兵部塘报抄件,关于川南与秦良玉:“…石柱宣慰使、总兵秦良玉,奉诏率白杆兵勤王,血战京师,功勋卓着…
然部众折损近半,疲惫不堪…现正奉旨返川休整…行程迟缓,尚在湖广境内…川南诸卫所,承平日久,武备松弛,粮秣转运艰难…自顾守土尚显不足,实无力北上赴援…”
没有援军。
没有一兵一卒。
只有冰冷的文字,宣告着保宁已是一座被朝廷遗忘的孤岛,被各方势力心照不宣放弃的死地!
好…好一个务必坚守待援…好一个万难施行…好一个自顾守土不足!” 陆梦龙猛地一掌拍在案上,震得笔架上的毛笔簌簌跳动,墨汁溅污了那份抄件。
他胸膛剧烈起伏,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又被他强行咽下。
十日来强撑的那股“张睢阳守睢阳”的悲壮之气,在这三份回报面前,被击得粉碎!睢阳之志易立,睢阳之援难期!
广元城西法场,临时搭建的高台上,张行按剑端坐,目光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看向一旁的王启年。
“时辰到!带罪囚。” 王启年点头应下,声震全场。
赵文德、连同四十二名在武装抵抗中罪证确凿、恶行昭着的首恶地主及其核心爪牙,被甲士拖拽到台前。
赵文德徒劳地挣扎嘶喊:“祖制…朝廷…你们是反贼!不得好死…” 声音被塞入口中的麻核堵住,只剩绝望的呜咽。
“验明正身!” 王启年展开长长的罪状,将赵文德等人如何隐匿田亩、巧取豪夺、私设刑堂、逼死人命、乃至武装抗拒新政,当众宣读!
每念一条,台下百姓的愤怒便高涨一分,人群中“杀了他!”、“为死去的乡亲报仇!”的怒吼此起彼伏。
而那些侥幸未被清算的士绅地主,则听得面无人色,冷汗涔涔。
“罪证确凿,罄竹难书!按张家军均平赋令,抗拒新法,武装叛乱者——斩立决!” 张行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铁之音,“行刑!”
“喏!” 四十三名刽子手,怀抱大刀,大步上前。
寒光闪过,血柱冲天!十二颗人头滚落尘埃,全场先是一窒,随即爆发出贫苦百姓震耳欲聋的欢呼与痛哭!那是沉冤得雪的宣泄!
张行抬手,压下鼎沸的人声。他目光扫过人群,尤其停留在那些面无人色的士绅身上:“今日枭首者,非因土地之广,实因心肠之毒,行事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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