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示的墨迹未干,广元、昭化两县的土地上,清丈司的队伍,在张家军士卒的护卫下,分头扎向两县乡野。
他们携带的不仅是算盘、弓尺与崭新的户籍黄册,更是张行新政那柄名为“均平”的利刃。
而首当其冲的,便是那跳得最高、叫得最凶的赵员外与疤脸孙。
广元西乡,赵家庄园大门紧闭,土墙之上影影绰绰,数百名被赵员外紧急武装起来的家丁护院,以及更多被连哄带吓、强拉壮丁的佃户,拥挤在墙内墙下,气氛紧张而惶恐。
赵员外披着一件不合时宜的锦袍,脸色蜡黄,被两个健仆搀扶着站在门楼上,望着远处官道上越来越近的烟尘。
那烟尘之中,一面绣着“张”字和“清丈”二字的猩红旗帜猎猎作响,旗下是整齐的队列。
十几名吏员抱着文册、算盘,百余名甲士按刀持盾,步伐沉稳,更令人心悸的是队伍后方,两匹健马拉拽着一门黑洞洞的虎蹲炮!那粗短的炮口,仿佛巨兽的独眼,冷冷地注视着这座顽抗的庄园。
“来了!反贼来了!”墙头一阵骚动。
“慌什么!”赵员外强提一口气,嘶声力竭地吼道:“都给我站稳了!守住!守住就有活路!朝廷的援兵不日就到!谁敢后退,家法伺候!放箭!射死领头的!”他挥舞着手臂,状若疯癫。
稀稀拉拉的箭矢从墙头飞出,大多软弱无力地落在队伍前方数十步远。清丈队停下。
为首的一名司吏,正是曾在县衙做过钱粮师爷的寒门老吏,姓冯。
他毫无惧色,在甲士盾牌护卫下,向前几步,气沉丹田,声如洪钟:
“赵家庄上下人等听真!张家军均平赋令已颁,清丈田亩、登记户籍乃法之所行!尔等聚众持械,抗拒王法,形同谋逆!
赵文德(赵员外名)!”冯司吏直呼其名,厉声道:“汝隐匿田亩上万,巧取豪夺,罪证确凿!今又蛊惑乡民,抗拒清丈,罪加一等!
速速开门受缚,交出田契丁册,尚可留尔全尸!若再执迷不悟,抗拒天兵,顷刻间,叫尔化为齑粉!”
他话音未落,身后那门虎蹲炮已被炮手迅速装填、瞄准,黑洞洞的炮口直指赵家庄那并不算坚固的大门!
墙头上的家丁护院脸色煞白,握刀的手都在发抖。那些被强拉来的佃户更是骚动不安,窃窃私语如同瘟疫般蔓延:
“听见没?上万亩啊!俺们累死累活,连口饱饭都混不上…”
“清丈队说了,登记了就能分地!二十亩以下还免税!”
“赵扒皮平时怎么对咱们的?克扣口粮,强占田地,还打死过人!凭什么给他陪葬?”
赵员外见军心浮动,急得跳脚:“放屁!别听反贼妖言惑众!他们是要抢光我们的地!分地?做梦!
那是骗你们去送死!给我射!射死他们!”他夺过旁边家丁的弓,哆哆嗦嗦地搭箭欲射。
就在这时,佃户人群中一个精壮的汉子猛地站了出来,正是曾被赵家逼得家破人亡的王大柱。
他指着赵员外,双目赤红,声如炸雷:“赵扒皮!你才是妖言惑众!张将军的告示俺亲眼看见了!白纸黑字,分田免税!俺们穷苦人盼了多少辈子才盼来这个活路!
谁挡这个活路,谁就是俺们的死敌!”他振臂一呼:“乡亲们!别给赵扒皮当替死鬼了!开门!迎清丈队!分田!”
“对!开门!分田!”
“迎清丈队!”
“打倒赵扒皮!”
如同干柴遇烈火,早已被新政点燃希望的佃户们瞬间爆发!
他们调转矛头,扑向那些试图镇压的家丁护院。
墙头下一片大乱,赵员外惊骇欲绝,被忠心家仆拖着向后逃去,口中兀自嘶吼:“反了!都反了!拦住他们!”
“轰!”
在此混乱之际,一声震耳欲聋的炮响撕裂了混乱的喧嚣!冯司吏眼神冰冷,毫不犹豫地下达了开炮的命令。
一枚沉重的实心铁弹带着凄厉的呼啸,精准地轰击在赵家庄那扇包着铁皮的大门上!
“哐当——咔嚓!”
木屑铁皮混合着砖石碎片四散横飞!厚重的大门如同纸糊般被轰开一个大洞,半边门扇扭曲变形,轰然向内倒塌!烟尘弥漫中,露出门后惊惶失措、狼奔豕突的人影。
“甲士!进庄!擒拿首恶赵文德!清丈司,随我入庄,接管田契丁册,登记户籍!反抗者,格杀勿论!”
“杀!”甲士如猛虎下山,盾牌在前,长刀出鞘,踩着倒塌的大门冲入庄园。清丈吏员紧随其后,算盘在腰间晃动,眼神锐利如鹰。
庄园内的抵抗在炮声响起和佃户倒戈的双重打击下,早已土崩瓦解。
家丁护院或跪地求饶,或丢盔弃甲逃窜,负隅顽抗的死忠心腹,在甲士的刀锋下如同麦草般倒下。
赵员外本人被从后院的柴房里拖出来时,锦袍沾满泥污,面无人色,裤裆湿了一片,嘴里还在无意识地念叨:“祖制…恩典…反贼…”
冯司吏看都没看他一眼,只冷冷道:“枷了,押回县衙,听候将军发落!查封所有库房、账册、地契!立刻开始清丈田亩,登记庄内所有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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