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铜坊的烟火气尚未散尽,掌心那块九鼎碎片传来的冰冷触感和脑海中破碎的时空幻象,让林辞站在王都喧嚣的街头,却仿佛置身于万古寂静的荒原。那声“小心同契”的叹息,如同冰锥,深深扎入心底。
他没有立刻返回观星苑,而是凭着玉玺那愈发敏锐的感知,在王都的街巷间漫无目的地行走。修复后的玉玺如同一个精密的罗盘,不仅对“蚀界之痕”敏感,更对某些沉淀极深的历史印记产生着微妙的牵引。
不知不觉,他拐入了一条远离主干道的死胡同。胡同尽头是一家门面破败、招牌歪斜的骨董铺子,门楣上挂着一块被风雨侵蚀得字迹模糊的木匾,依稀能辨出“残垣斋”三字。铺子里光线昏暗,堆满了各种真假难辨的陶罐、铜锈、残碑断瓦,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霉味。一个干瘦得像根老竹、戴着厚厚水晶镜片的老者,正就着油灯微弱的光,小心翼翼地粘合着一片破碎的龟甲。
玉玺在此处,传来了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稳定的共鸣。不是针对某件器物,而是针对这方空间,针对那老者手中正在修复的龟甲,更针对……那老者本身。
林辞迈步而入,脚步无声。
老者头也未抬,声音沙哑如同磨砂:“客人随意看,真货假货,各凭眼力。”他手中骨胶笔稳如磐石,一点点将龟甲的裂缝弥合。
林辞没有去看那些蒙尘的物件,目光落在老者那双布满老茧、却异常稳定的手上,以及他正在修复的那片龟甲。龟甲上的刻文古老,记录的是一次寻常的田猎卜辞,并无特异。但老者修复时那种专注,那种仿佛在与古老灵魂对话的神态,让林辞心中微动。
“老丈好手艺。”林辞开口。
老者这才慢悠悠抬起头,厚厚的镜片后,一双眼睛却出乎意料地清澈、锐利,仿佛能洞穿人心。“混口饭吃。”他语气平淡,放下手中的工具,用一块软布细细擦拭着粘合好的龟甲,“客人不像来买东西的。”
“在下林辞,新晋客卿。”林辞坦然道,目光扫过铺内陈设,“来此,是想向老丈打听些……‘旧闻’。”
“客卿?”老者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又恢复古井无波,“小老儿‘垣’,一介朽木,只知些前朝旧物的皮毛,怕帮不上客卿什么。”
林辞不置可否,向前一步,看似随意地拿起货架上一枚边缘带着灼烧痕迹的青铜箭簇。“蚀界之痕”的污染虽已极淡,却逃不过玉玺的感知。他放下箭簇,又指向墙角一块半掩在杂物下的、刻着扭曲符号的残碑:“譬如,这类带有‘不祥’印记的物件,老丈经手过多少?可知其来源?”
自称垣的老者脸色微微一变,放下软布,深深看了林辞一眼:“客卿知道的,似乎不少。”
“恰巧见过一些。”林辞与他对视,眼神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它们背后,关联着一场试图倾覆历史的阴谋。我需要知道,除了已被发现的,还有多少这样的‘种子’,被埋藏在这王都,乃至天下。”
垣沉默了片刻,铺内只剩下油灯芯燃烧的噼啪声。他缓缓走到门口,将那“暂停歇业”的木牌挂上,闩好门,这才转身,示意林辞随他进入铺子后间。
后间比前铺更加狭窄,却收拾得异常整洁。四壁皆是顶天立地的木架,上面分门别类摆放着各种器物碎片、拓片、皮卷,都贴着细小的标签。这里不像店铺,更像一个私人研究室。
“小老儿祖上,便是殷人,世代与这些老物件打交道。”垣点燃一盏更明亮的油灯,昏黄的光晕照亮了他布满皱纹的脸,“有些东西,沾了不该沾的‘脏’,寻常人看不出,但瞒不过我们这双眼睛,和……祖传的这点感应。”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他走到一个标记着“疑”字的木架前,取下一卷硝制过的皮卷,展开。上面以精细的笔触,临摹了数十个不同的扭曲符号,与“蚀界之痕”同源,却各有细微变化,旁边还标注着发现的地点、器物类型。
“这是小老儿几十年来,暗中记录下的。”垣的声音带着一丝沉重,“它们出现在祭祀坑的玉琮上,出现在贵族墓室的壁画边缘,出现在甚至……某些送往王宫的礼器刻痕里。如同跗骨之蛆,无声蔓延。”
林辞看着皮卷上那一个个诡异的符号,仿佛看到了无数双隐藏在历史阴影中的眼睛。敌人的渗透,远超他的预估。
“它们的作用是什么?”林辞问。
“不知全貌。”垣摇头,“但据小老儿观察,它们像是一种‘标记’,一种‘共鸣点’。单个或许无害,但若数量达到某种程度,或被特定方式引动……恐会形成某种……‘阵’。”
阵?林辞想起宗庙广场那由甲骨构成的邪恶法阵,想起聚铜坊地心炉旁那小小的献祭法阵。难道这些散布各处的符号,是更大范围邪阵的组成部分?
“可能推演出核心所在?”林辞追问。
垣苦笑:“难。如星罗棋布,看似杂乱无章。除非……”他顿了顿,看向林辞,“除非能找到它们共同‘指向’的那个‘源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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