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废苑的阴影尚未探查,百工寓那丝锐利的共鸣却如同夜雾中的灯塔,牵引着林辞。他需要盟友,需要在官方视线之外的力量。是夜,他换上深色便服,未持符节,仅怀玉玺与鼎片,如同寻常士人,融入了王都东南角那片鱼龙混杂的街区。
“百公寓”名副其实。低矮的夯土房舍挤挤挨挨,空气中混杂着金属淬火、皮革鞣制、陶土腥气以及廉价食物的味道。匠人、小吏、贩夫走卒穿梭其间,言语粗粝,眼神里透着市井的精明与生活的疲惫。玉玺的感知在这里变得驳杂,但那丝共鸣却愈发清晰,指向巷陌深处一家门脸狭窄、挂着“兵燹残器”幌子的铺子。
铺子比残垣斋更显破败,门口堆着些锈蚀断裂的戈矛箭簇,屋内仅点着一豆油灯,一个身形精悍、穿着打着补丁的短褐、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疤痕的中年人,正就着微光,用一把小巧的锉刀,仔细修复一柄青铜短剑的卷刃。他动作沉稳,眼神专注如鹰,周身散发着一股久经沙场、却又内敛如磐石的气息。
玉玺的共鸣,正源于此人。
林辞踏入铺内,脚步放重。
疤面中年人头也未抬,声音沙哑带着金石摩擦之感:“随意看,价钱公道。”他手中锉刀稳定,刮下细碎铜屑。
林辞未看那些兵器残骸,目光落在对方那布满老茧、骨节粗大却异常稳定的手上。“不看残器,来看人。”他开口,声音平静。
锉刀一顿。中年人缓缓抬头,疤痕在昏暗光线下更显凶戾,那双眼睛却锐利得惊人,直视林辞:“看我?我有何好看?”他周身肌肉微微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豹子。
“看兄台这双手,不似寻常匠人。”林辞走近几步,无视那隐隐的戒备,“更像是……握惯了军阵杀器,饮过血,见过生死。”
中年人眼神微凝,放下锉刀,抱起双臂:“当过几年行伍,混口饭吃。客人到底有何贵干?”
林辞不答,反而从怀中(未取出)引动玉玺一丝极微弱的“守护”意蕴,如同清风拂过水面,不带攻击,唯有探寻。
中年人身体猛地一震,眼中爆射出难以置信的精光,死死盯住林辞!那目光深处,有震惊,有警惕,更有一丝……被触动记忆的痛楚与燃烧的战意!
“你……”他喉咙滚动,声音干涩,“你身上……有什么?”
“有能让你那双习惯握剑的手,再次指向真正敌人的东西。”林辞与他对视,目光坦诚而锐利,“不是战场上的敌人,而是……蛀食历史、祸乱根源的阴影。”
他顿了顿,说出一个名字,一个在武丁时期曾闪耀一时、却莫名湮灭的名字:“我认得这气息……你曾是‘望乘’将军的亲卫,对吧?”
“望乘”二字如同惊雷!
中年人(姑且称之为“砺”)瞳孔骤缩,脸上疤痕扭曲,一股惨烈悲壮的气息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来,却又被他强行压下!他猛地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低吼:“你是谁?!为何知道将军名讳?!那件事……早已被抹平!”
“我是能让被抹平的历史,重见天日的人。”林辞毫不退缩,“望乘将军当年奉命西征鬼方,功勋卓着,却突然被冠以‘通敌’罪名,全军覆没,史料除名。你,是那场清洗中,极少数逃出的亲卫之一,化名‘砺’,藏身于此,我说得可对?”
砺的呼吸粗重起来,眼中血丝蔓延,拳头攥得咯咯作响,那段被刻意遗忘、充满血与火的惨痛记忆汹涌而来。他死死盯着林辞,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穿。
良久,他沙哑道:“证据?”
林辞缓缓抬手,并未完全取出,只是让砺能隐约感受到那被布帛包裹的九鼎碎片散发出的、至纯至正的古老气息,以及玉玺那“守护文明”的独特波动。
“此物,乃华夏正气所钟,与侵蚀将军、抹除尔等功绩的那股力量,天生相克。”林辞沉声道,“我追查至此,非为旧案,乃因那阴影从未离去,反而变本加厉,意图倾覆整个商土!我需要帮手,需要如你这般,知晓黑暗、心怀正气、且战力犹存之人!”
砺感受着那碎片和玉玺传来的、让他灵魂都为之震颤的磅礴正气,再看着林辞那双清澈却坚定的眼睛,心中的怀疑与戒备,终于开始松动。那被压抑多年的忠诚、愤怒与不甘,如同地火找到了出口。
“……你想怎么做?”他声音依旧沙哑,却少了几分敌意,多了几分决绝。
“直捣黄龙。”林辞吐出四个字,指向西南方向,“前朝废苑之下,藏匿着那股力量的巢穴。我需要你,与我同去。”
砺眼中最后一丝犹豫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军人特有的果决与悍勇。“何时动身?”
“三日后,子时,废苑东侧断墙下汇合。”林辞道,“在此之前,尽量搜集废苑近期的异常传闻,准备些……对付‘非人’之物的手段。”
“明白。”砺重重点头,眼神锐利如刀,“那些鬼蜮伎俩,某家……早就想会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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