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水恒团长站在小王庄村口的碾盘上,目光缓缓扫过满目疮痍的村庄。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滚雷一样碾过每个战士的心头:
“都看见了吗?这就是老百姓替我们受的过!”
“现在,我命令——全团放下枪,拿起锄头和镐头!”
“咱们独立团,要给乡亲们把家重新立起来!”
---
晨光熹微,却并未给大地带来多少暖意。风从山坳里打着旋吹过来,卷起地上的灰烬和未散尽的焦糊气味,扑在脸上,带着一股沉甸甸的荒凉。陈世根参谋长跟在傅水恒团长和傅必元政委身后,再一次踏进小王庄。
眼前的景象,比几天前他们初来时更加触目惊心。
残垣断壁如同被折断的肋骨,狰狞地刺向灰蒙蒙的天空。许多房屋只剩下几堵熏得乌黑的土墙,屋顶的茅草和椽子早已化为灰烬,偶尔能看到一两根焦黑的房梁以扭曲的姿态斜指着,诉说着当时的惨烈。村道两旁,被砸烂的瓦罐、砍断的农具、撕碎的衣物散落得到处都是。几处院墙被推倒,显然是日军搜索地道或藏匿处时干的。村口那口唯一的水井旁,堆积着泥土和杂物,井口被石头填塞了一半,只留下一个黑黢黢的、令人绝望的窟窿。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复杂的、令人鼻腔发酸的味道——火烧后的焦炭味、尚未散尽的硝烟味、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属于家园破碎后的死寂气息。
一些村民正在废墟间默默地翻捡着,动作迟缓而麻木。一个老汉蹲在自家屋基前,用手一遍遍扒拉着碎土,似乎想从里面找出点什么。一个妇人抱着吓傻了的孩子,坐在半截土墙下,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他们没有哭喊,甚至没有太多的交谈,但那无声的悲恸,却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让人心头发紧。
李老栓迎了上来,他的腰似乎比前几天更佝偻了些,脸上带着深深的疲惫和苦涩。“傅团长,傅政委,陈参谋长……”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狗日的小鬼子……作孽啊……”
傅水恒团长没有说话。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肌肉绷得紧紧的,下颌线如同刀削。他深陷的眼窝里,目光像两团压抑的火,缓缓扫过每一处断壁,每一张麻木而悲伤的面孔。他的拳头在身侧悄然握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他没有去看那些被焚毁的营房旧址——那是独立团曾经驻扎的地方,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村民们的房屋和赖以生存的设施上。
突然,他猛地转过身,大步走到村口那个废弃的碾盘旁,一步就踏了上去。粗糙的石碾盘成了他临时的指挥台。
“独立团!全体集合——!”
他嘶哑却极具穿透力的吼声,如同一声炸雷,瞬间打破了村庄死寂的清晨。
命令迅速传开。刚刚经历过生死会师、还没来得及好好休整的战士们,从临时借住的院落、从刚刚搭起的窝棚里、从警戒岗位上,迅速向村口跑来。他们衣衫褴褛,许多人身上还缠着渗血的绷带,脸上带着未褪尽的疲惫,但听到集结号令,依旧在最短时间内列成了还算整齐的队列。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碾盘上那个如同铁铸般的身影上。
傅水恒的目光像沉重的碾磙,缓缓从队列前排滚到后排,扫过每一张年轻而坚毅的脸。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身后那片狼藉的村庄。
“都看见了吗?”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狠狠刮过每个人的耳膜,“都他娘的给老子看清楚了!”
战士们沉默着,目光顺着团长手指的方向望去。那些惨状,他们这几日早已看在眼里,但此刻,在团长那沉痛而愤怒的目光逼视下,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到其分量。
“这些被烧掉的房子,是谁的家?”傅水恒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鞭子抽在空气中,“是李老栓大爷的!是村里张大哥、王大嫂的!是那些给我们送粮、给我们带路、豁出命来掩护我们伤员的乡亲父老的家!”
他停顿了一下,胸膛剧烈起伏,似乎在压制着翻腾的情绪。
“鬼子为什么烧他们的房子?为什么砸他们的锅?为什么填他们的井?”他一句接着一句,声音一句比一句沉重,“就因为咱们八路军在这里待过!就因为乡亲们帮过咱们!这满村的疮痍,这无家可归的惨状,就是老百姓替咱们独立团受的过!是替咱们挨的打!”
队列里一片死寂,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山风的呜咽。许多战士的眼圈红了,紧紧咬住了自己的嘴唇。陈世根站在队列前方,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边战士们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混合着愧疚、愤怒和决绝的情绪。傅团长的话,像一把钝刀子,割开了血淋淋的现实,将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毫不留情地压在了每个战士的心头。
“咱们独立团,是什么?”傅水恒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磐石般的坚定,“咱们是人民的军队!咱们穿上这身军装,拿起这杆枪,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老百姓能安安生生过日子,不被人欺负,不被人烧杀抢掠吗?!”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