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的深秋,层林尽染,本该是一幅宁静而壮美的画卷。然而,一九四一年的这个秋天,空气中弥漫的却不是丰收的喜悦,而是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风卷着枯叶在山谷间打着旋,发出呜咽般的声音,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提前哀鸣。
独立团指挥部所在的窑洞里,烟雾缭绕,几乎有些呛人。挂在土墙上的那幅巨大的、由参谋们手工绘制的太行根据地敌我态势图,此刻仿佛成了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每个与会者的心头。地图上,原本代表着抗日根据地、象征生机与希望的红色区域,如今被一道道新近标注上去的、刺目的蓝色箭头与封锁线紧紧缠绕、切割,如同一条条毒蛇,正对着红色的心脏吐着信子。
我,陈世根,独立团参谋长,站在地图前,手里的那根细木棍仿佛有千钧重。木棍的尖端,缓缓划过地图上那一道道新增的蓝色标记——更深更宽的壕沟,更加密集的碉堡和炮楼,尤其是几条关键交通线附近,蓝色的标记几乎连成了网。
“同志们,”我的声音因为连日熬夜分析敌情而显得有些沙哑,但我努力让它保持清晰和稳定,“情况,大家都已经清楚了。鬼子华北方面军新上任的司令官,冈村宁次,这个老鬼子不同于他的前任。他这把‘新官上任火’,烧得又毒又狠。”
我顿了顿,木棍重重地点在平汉铁路线附近一个新增的巨型蓝色圆圈上,“这是情报部门和我们前沿侦察小队反复核实的结果。冈村宁次将他所谓的‘囚笼政策’进行了全面升级。大家看,以往敌人的封锁沟,宽不过一丈,深不过八尺,我们的部队和民兵还能想办法穿越。可现在,”我的木棍沿着一条粗壮的蓝线移动,“他们强征了数以万计的民夫,日夜不停地挖掘,新的封锁沟,宽度普遍超过三丈,深度达到一丈五尺以上!沟底布设竹签、铁蒺藜,沟沿修建三层楼高的炮楼,配备探照灯和重机枪,形成交叉火力网。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封锁沟了,这是一道企图把我们活活困死、憋死的‘地上长城’!”
窑洞里一片寂静,只有油灯灯芯偶尔爆出的噼啪声,以及几位营长粗重的呼吸声。二营长王雷,那个平日里脾气火爆得像一挺机关枪的汉子,此刻拳头攥得咯咯响,牙关紧咬,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这还不算,”我继续往下说,木棍移向根据地的几个核心产粮区,“敌人的‘扫荡’战术也变了。以往是分进合击,寻求与我主力决战。现在,他们采取‘梳篦战术’,以大队甚至中队为单位,像梳子一样,反复梳理我们的根据地。他们的目标非常明确——摧毁我们的生存基础。村庄、庄稼、粮仓、水源……甚至是耕地的农民,都是他们攻击的目标。他们要将太行山,变成真正的‘无人区’!”
“狗日的小鬼子!这是要把我们往绝路上逼啊!”王雷终于忍不住,一拳砸在身旁的土炕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王雷同志!”一直沉默地坐在桌旁的团政委傅必元开了口。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力量,“发火解决不了问题。冈村宁次这一手,确实是打在了我们的七寸上。他想用这升级版的‘囚笼’,困死我们的部队,饿死我们的百姓,最终让我们不战自溃。我们面临的,不仅仅是一场军事斗争,更是一场关乎生存的严峻考验。”
傅政委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他的眼神锐利而深邃,仿佛能看透每个人内心的焦虑,并将其转化为坚定的意志。“但是,同志们,我们是什么人?我们是**领导的八路军,是太行山的儿女!这座大山,养育了我们,也掩护了我们。小鬼子想用几道沟、几座炮楼就困死我们?做梦!他们忘了,水能穿石,人民的力量,比太行山还要厚重!”
这时,坐在傅政委旁边的团长傅水恒缓缓站起身。他走到地图前,接过我手中的木棍,他的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山岳般的沉稳。他没有立即说话,只是用深邃的目光凝视着地图上那纵横交错的蓝色网络,仿佛要将这复杂的敌情彻底看穿。
窑洞里的空气几乎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傅团长身上。我们知道,团长和政委,还有我们参谋部,已经连续几天几夜没有合眼,就在研究应对之策。此刻,他即将下达的,将是决定独立团乃至根据地命运的战略抉择。
“参谋长分析得很透彻,政委的话,是定心丸,也是动员令。”傅水恒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每个人的心上,“冈村宁次这一招,很毒。他不再急于寻找我们的主力决战,而是转向消耗我们的战争潜力,摧毁我们的生存基础。这是阳谋,逼着我们在他设定的这个‘囚笼’里,跟他拼消耗,拼耐力。”
他猛地转过身,目光如电,扫视全场:“但是,他打错了算盘!他以为他的‘囚笼’坚不可摧,我偏要把它撕开一道道口子!他以为能困死我们,我偏要在这‘囚笼’里,种出粮食,练出精兵,发展壮大!”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