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阳的夜像一块抛光过的黑曜石。
高楼一层层往海岸倾斜,霓虹从金融区一路落到港口,像一条金线,束着这座城的喉咙。
港务事件过去第三天,夜幕刚降下。整座城市还在讨论“联合监管”“沈氏稽核”“顾氏接盘”。财经频道用“新秩序”这种词,议会有人暗搓搓谈“透明”。媒体把他的名字抬上了牌桌,甚至有人开始用“新贵”来形容他。
顾星阑却第一次,没有开会。
准确地说,是被迫没有。
陈易把他的行程表整页删空,语气难得强硬:“顾总。今天谁再提港务账、稽核小组、议会问询,我就把他电话扔海里。包括你自己。”
然后——他和林安雨,把顾星阑带到了“澜台”。
澜台立在曜阳金融中心顶层,半环形玻璃穹顶直接面向海湾。灯压得很低,光线在桌面、指尖、杯壁上打上浅金的边,背景乐是老式小号与钢琴混的慢拍,空气里是淡的葡萄酒香和杉木香。
坐在这里,看出去的那片海并不干净。码头灯火此起彼伏,拖船的灯像钉子一样一串串扎在黑水里,远处还有未散的工地火光。但从这个角度看下去,所有瑕疵都被城市的高亮轮廓压在远处,看起来几乎平静。
几乎。
“你真的没把电脑带在身上?”林安雨撩了一下耳边的发,靠在椅背上,眼神带着一点怀疑。
“被没收了。”顾星阑淡声,“陈易把我专线网卡拔了,说我一碰文件他就把我扛回去绑椅子上。”
“他终于学会凶你了。”她轻轻笑了一下,今晚她穿的是浅灰色长裙,肩头披着一层薄纱,灯光顺着她的肩线落下来,显得人温和又安静。
“他不凶。”顾星阑轻抿了一口酒,语气难得带着一点松缓,“他说让我‘体验正常人夜生活’。”
“所以你现在——是在体验吗?”
顾星阑侧过头,认真地想了两秒,才慢慢点头:“我在努力。”
她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们之间这点轻松,没有任何暧昧的甜言蜜语,也没有戏剧化的压肩拥吻。就是两个在泥水里杀红了眼的人,试着在风口边上慢一点呼吸。
半晌,林安雨轻声开口:“你知道吗?在一些古医派的典籍里,‘风’和‘雷’不是两个字。”
“而是什么?”
“同一体。”她转头望着窗外的海,“风动则雷生,雷息则风止。它们不是互相压制,而是互为约束——风太盛,雷会把它按下去;雷太暴,风会帮它散掉。”
她说得很轻,没有说“你要节制力量”这种直白话。可她看他的眼神,已经把这句话说完了。
顾星阑指尖轻轻敲着杯沿,发出细细的叩声:“你是在担心,雷把风吃掉。”
“我在担心,”她道,“你被雷吃掉。”
他没立刻回话。
沈家被逼到台面上后,城里很多人把他往“旗手”的位置上推——那个要改变旧规则、逼家族让底线出来见光的人。可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不是天生喜欢当旗子的人。
他本质上是猎手,不是神坛上站给人拜的神像。
他安静地举杯,和她轻轻碰了一下:“不会。”
林安雨垂眼:“不会什么?不会失控?”
“不会忘了我自己是谁。”
她怔了怔。
他从不对别人许诺,但他会对自己许诺。
这个人,脊骨硬得有些近乎固执的东西。
——
这一刻的安静,没有持续太久。
大约十几分钟后,包厢外传来一阵笑声,夹着香水味和雪茄味,往里压着走。
为首一个年轻男人,二十七八岁,后梳背头,穿的是剪裁极好的浅色西装,一副浪荡笑意却像是从不真正往眼底走——那种笑,说白了就是“我没把你当对手,但也没把你当异类”。
他一进门,目光就落在顾星阑身上,像是终于看到了猎物。
“哟。”他咧开笑,很随意地抬了抬手像是打招呼,“曜阳最近最忙的人怎么跑到这儿偷懒?”
林安雨目光当场冷了一分,像是本能戒备。
顾星阑把酒杯放下,神色没有任何波动:“陆勋。”
年轻男人挑眉,夸张地“啧”了一声:“还记得我名字,给面子啊,顾总。”
他往前两步,拉开隔桌的椅子,像自己家一样坐了下来,甚至没问“可以吗”。
他的随行两个人也不远不近站在一侧,袖口鼓起,看得出不是什么“安保公司”的正规货。
“让你久仰的,不只是我。”陆勷(注:陆勋,音同)抬手晃了晃杯里的酒,笑得吊儿郎当,“整个曜阳都在看你。沈家那块老肉动不了多少年了,你说动就动。”
他说“动”这个字的时候,很明显带了一点试探:你到底动到了什么程度?你手上到底有多少刀?你下一刀要往谁背上落?
顾星阑没接,也没顺着他吹。他只是淡声回了一句:“陆少主,‘远秀集团’最近在南港收的那几条线,接得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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