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月阁的殿门大敞着。
风卷着浓重的血腥气和药味,吹得人头皮阵阵发麻。
太医们退下后,殿内陷入了死寂。
方才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消失了,反衬得殿外的风声鹤唳,尤为瘆人。
齐妃抚着胸口,一张脸白得像纸,嘴里不住地念叨:“阿弥陀佛,总算是生下来了,这可真是要了半条命。”
敬妃端着茶碗,指尖冰凉,一言不发,只垂着眼帘,无人知晓她心中所想。
华妃用赤金护甲轻轻刮着茶沫,发出一声嗤笑。
那笑声不大,却刺得人耳膜生疼。
“没福气就是没福气。”
“折腾出这么大的阵仗,结果生下来个病歪歪的丫头片子,还把自己给折腾废了。”
“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话语刻薄,却字字是实情。
皇后捻着佛珠,抬眼扫过华妃,语气是万年不变的温和悲悯。
“华妃妹妹慎言,淳贵人刚历经大难,你我身为姐姐,该多些体恤才是。”
华妃撇了撇嘴,没再作声,那张明艳的脸上,却明晃晃地写满了“不屑”二字。
就在此刻,皇帝的銮驾到了。
明黄色的身影踏入殿门的一瞬间,满屋的妃嫔呼啦啦跪了一地。
“参见皇上。”
“都起来吧。”
皇帝的声音透着一股沉闷,他径直走到主位坐下,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皇后身上。
“如何了?”
皇后起身,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忧心。
“回皇上,淳贵人刚诞下了一位小公主,只是……生产时凶险,失血过多,伤了根本。太医说,日后怕是难再有孕了。”
皇帝脸上的那点期待,肉眼可见地熄灭了。
他沉默了片刻,端起剪秋奉上的茶,只问:“公主呢?身子可康健?”
一个年长的产婆被叫进来,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
“回……回皇上的话,小公主生下来时气息就弱,哭声也跟猫儿似的。太医瞧过了,说是先天不足,得……得好生养着,能不能养大……还不好说。”
皇帝端着茶碗的手,停在了半空。
殿内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半晌,他才将茶碗重重搁在桌上。
“砰”的一声闷响。
“唉。”
一声叹息,饱含了失望、烦躁,和一丝微不足道的怜悯。
孙妙青垂首跪在人群里,只觉得腹中那两个小家伙沉甸甸的,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皇帝那一声叹息,不是砸在地上,而是砸在了这里每一个女人的心上。
这就是帝王。
你的生死,你的前程,你拼上性命诞下的骨肉,在他眼中,最终只值一声叹息。
皇后适时地站了出来,声音恳切。
“皇上,淳贵人此次受了大罪,身子也毁了,臣妾瞧着,心里实在不落忍。她入宫以来,一直安分守己,如今又为您诞下皇嗣,虽只是位公主,却也是天大的功劳。臣妾恳请皇上,晋一晋她的位分,也好让她心里得些慰藉。”
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显了皇后的宽厚,又把决断权交给了皇帝。
皇帝正愁此事如何收场,得了台阶,自然顺势而下。
“皇后说的是。”
他沉吟片刻。
“淳贵人诞育皇嗣有功,性情柔顺,晋为嫔位,赐号‘淳’,也算全了她这份辛苦。”
淳嫔。
从贵人到嫔,一级之差,却是多少人一辈子都爬不上去的坎。
可此刻这个封号,听在众人耳中,却充满了讽刺的意味。
一个生了孱弱公主、再不能生育的女人,给她一个嫔位,不过是赐予她一座华丽的坟墓,从此圈禁一生,再无出头之日。
“皇上圣明,皇后娘娘仁德。”
众人齐声颂赞。
孙妙青跟着叩首,额头抵着冰凉的地砖,心中一片雪亮。
皇后这一手,玩得真漂亮。
不动声色,就废掉了一个有生育能力的对手。
顺带卖了皇帝一个人情,彰显了自己的贤德。
她这位“打胎队队长”,如今连产后“资产清算”的业务都如此精通了。
***
皇帝没进内殿去看那对刚从鬼门关回来的母女,只吩咐赏赐些东西下去,便以“国事繁忙”为由,摆驾离开。
众人也跟着散了。
孙妙青扶着春喜的手,一步步走回天地一家春。
夜风吹在脸上,带着寒意,却吹不散心底那股子燥热。
“主子,您看这事闹的。”春喜压低声音,语气里又是后怕又是庆幸,“淳……淳嫔娘娘也太可怜了,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怎么过?就这么过。”孙妙清语气淡漠,“有吃有穿,有个嫔位,不必再争宠,不必再提心吊胆地算计,对她而言,未必不是解脱。”
“你看看欣常在,看看曹贵人,谁不是这样过来的。”
春喜愣住,似懂非懂。
孙妙青没有再解释。
这后宫,有时候,输得彻底,反而是一种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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