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凉殿内,晚宴上的燥热与喧嚣被隔绝在外,只余下特有的欢宜香,丝丝缕缕,冷冽又霸道。
冰盆散着丝丝凉气,驱散了殿外燥热的晚风。
华妃斜倚在铺着鲛绡软枕的榻上,任由芝答应为她打着扇,慢悠悠地品着一盏冰镇酸梅汤,脸上的得意与舒畅,是这些日子以来头一回。
颂芝新换了一身藕荷色的宫装,她如今虽是答应,在这殿里,却依旧是那个最贴心的宫女。
曹贵人款款而入,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意。
“恭喜娘娘,菀嫔这个心腹大患,总算是挪开了。”
华妃眼皮都未抬一下,只用指尖轻轻叩了叩白玉碗沿。“不过是送到蓬莱洲去养着,又不是打入了冷宫。”她嗤笑一声,语气里听不出多少喜悦,“皇上一时兴起,哪天想起来,再把人接回来也未可知。”
“娘娘多虑了。”曹贵人坐到下首,声音温婉却藏着锋芒,“蓬莱洲四面环水,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何况进去容易,想出来可就难了。再者说,有颂芝妹妹在皇上跟前伺候着,耳边风天天吹,再深的旧情也给吹没了。”
她说着,意有所指地瞥了颂芝一眼。
颂芝手上的动作一顿,连忙垂下头,不敢接话。
这话总算让华妃的眉眼舒展了些。“这些都不要紧。要紧的是,皇上今儿当着满宫人的面,狠狠斥责了菀嫔,也算给了甄远道那老匹夫一个教训。我哥哥在西北,也能松快些。这比什么都让本宫痛快!”
“可不是么。”曹贵人立刻会意,跟着笑道:“顺带着,还把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碧答应也一并收拾了,最要紧的是,狠狠扫了皇后娘娘的脸面。这可真是一箭三雕的好计策。”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上几分轻蔑:“一个没根基的奴才秧子,靠着几分姿色爬上龙床,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如今跟着她那好姐姐一块儿去水牢里作伴,倒是成全了她们的主仆情深。”
这番话,说得华妃心头熨帖无比。
曹贵人话锋一转,又多了几分讥诮:“要说这次的事,还是娘娘筹谋得当。若不是您让颂芝妹妹去递那盘果子,菀嫔那贱人还没由头发作呢。”
华妃终于睁开眼,看向一旁恭敬侍立的颂芝,难得地露出一丝满意:“这次的事,你办得不错。颂芝是得皇上青眼,什么时候能封个常在,就更好了。”
颂芝立刻跪下,额头贴着冰凉的地砖:“都是娘娘筹谋得当,奴婢不敢居功。”
曹贵人看着她,笑吟吟地开口:“芝答应如今可是皇上跟前第一得意的人,姐姐我见了都要羡慕呢。往后若是再能添个一男半女,那可就真能与我平起平坐了。”
这话听着是抬举,实则是敲打。
颂芝吓得身子一颤,连连叩首,声音都带了哭腔:“曹贵人千万别折煞奴婢了!奴婢的今日,都是娘娘给的!奴婢永远是娘娘的奴婢,至死不敢忘!”
“知道就好。”华妃懒懒地摆了摆手,“起来吧。”
她示意周宁海取来一个首饰匣子,随手打开,里面的珠翠流光溢彩。
“自己去挑一件。记着,只要你对本宫忠心,往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颂芝受宠若惊,谢恩后,下去挑首饰。
华妃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目光转向曹贵人,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阴冷的趣味。
“蓬莱洲虽说清净,可到底湿气重。你说,一个孕妇住久了,会不会……身子不适啊?”
曹贵人心领神会,眼底闪过一丝狠辣的光。
“娘娘说的是。孕妇最是金贵,饮食上稍有不慎,便可能动了胎气。万一……出了什么意外,那也是她自己福薄,怨不得旁人。”
华妃笑了,这次是发自内心的愉悦。
她坐直了身子,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甄嬛痛不欲生的模样。
殿内的气氛正好,周宁海却忽然面色一凛,快步从殿外走了进来,压低了声音禀报。
“娘娘,方才景仁宫那边有动静了。”
华妃捏着茶盏盖的手一停。
“皇后把库里那尊上好的白玉送子观音,派人送去了天地一家春,赏给了慧嫔娘娘。”
殿内瞬间一片死寂。
菀嫔这个靶子刚倒下,皇后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扶起了下一个?
还是一个肚子里揣着“祥瑞”,风头正盛的慧嫔!
***
小舟破开墨色的湖水,桨声单调地响着。
哗啦,哗啦。
蓬莱洲在湖心,像一头沉默的巨兽,匍匐在无边夜色里。
浣碧坐在船头,湖风吹透了她的衣衫,那股凉意,直往骨头缝里钻。
直到小舟靠岸,苏培盛提着灯笼走在前面,昏黄的光晕照亮了潮湿的石阶,她才发现,这地方和她想象中的水牢,全然不同。
石阶上干干净净,没有一片落叶。
庭院里的花草像是刚被修剪过,带着齐整的边缘。
殿门推开,没有预想中的霉味,反而是一股干净的皂角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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