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0 标准时】
紫冥驻地沉入了一天中最深沉、最寂静的时段。人造天幕上的模拟星点仿佛冻结在墨黑的天鹅绒上,纹丝不动。空气净化系统维持在最低功耗,发出如同沉睡者鼻息般的、悠长而微弱的低吟。各种医疗仪器指示灯的幽绿、淡蓝光芒,在绝对的黑暗中显得格外醒目,如同墓园中飘荡的磷火,无声地昭示着生命与死亡的拉锯。
乔奢费的睡眠很浅,如同覆盖在激流上的一层薄冰。他梦见了深邃的、压力巨大的海底,四周是无声舞动的幽蓝光带(那是巴萨帝描述过的渊渟星深海景象),但一股无形而柔韧的暗流(象征着塞琳娜的战斗方式)缠绕着他,试图将他拖向更深的、未知的黑暗。他挣扎着,挥动双刃,却感觉力量被那流动的柔韧尽数吸纳、偏转……他猛地惊醒,心脏在胸腔里沉闷而急促地撞击着。
黑暗中,他睁开眼,花了片刻才将梦境中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与现实分离。耳边只有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以及医疗设备那规律到令人心慌的滴答声。他没有开灯,只是静静地躺着,感受着汗水浸湿后背训练服带来的冰凉黏腻感。梦中的无力感如此真实,让他对“融入”与“引导”这两个词有了更切肤的体会。他必须找到对抗这种“柔”的方法,为了自己,也为了身后这支濒临破碎的队伍。
他轻轻起身,没有惊动任何人,如同幽灵般滑出房间,开始了例行的凌晨巡查。
【01:15 标准时】
乔奢费的脚步落在冰凉的金属地板上,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他首先来到巴鲁的房间外,里面传来平稳的呼吸声,偶尔夹杂着一两声因伤势不适而导致的、轻微翻身的窸窣声。他停留片刻,确认无虞,继续前行。
在巴库鲁和巴尔格姆的房间外,他听到的则是两种不同的呼吸节奏。巴库鲁的呼吸略显急促和不稳,似乎在浅眠中依旧不安。而巴尔格姆的呼吸则缓慢而深沉,带着昏迷者特有的、不受意识控制的规律性,但比之前似乎……更平稳了一些?乔奢费不能完全确定这是否是心理作用,但他愿意相信这是好迹象。他轻轻推开门,借着走廊地面引导光带透入的微光,看到巴库鲁蜷缩着,怀里紧抱着枕头,而巴尔格姆躺得笔直,脚踝再生装置散发着恒定的、令人安心的淡蓝光晕。他悄无声息地退了出来,关好门。
重头戏依旧是重伤员区域。他放慢脚步,如同靠近易惊的鸟雀。巴纳雷斯的隔离舱数据稳定,那平稳的生命曲线在黑暗中如同一条沉默流淌的暗河,承载着希望。巴克特和巴约比依旧沉睡在死亡的边缘,生命体征微弱,却顽强地维持着那条底线。
最后,他停在了巴萨帝的床边。他没有立刻坐下,只是站着,在昏暗中凝视着那张脸和那双即便在黑暗中也仿佛倒映着虚无的眼睛。他回想起昨晚那极其微弱的瞳孔收缩,心中那份期待如同被小心呵护的火种,不敢让它炽烈,却又害怕它熄灭。他拉过椅子,如同前夜一样坐下,但没有立刻开口。他在等待,也在调整自己的状态,将巡查带来的清醒与梦魇残留的悸动慢慢平复。
寂静在蔓延。只有医疗设备永恒的滴答声。
【02:50 标准时】
乔奢费开始了他的低语。这一次,他没有再提及塞琳娜或战斗,而是将话题转向了更遥远、更平和的记忆。他回忆起琉璃城未被战火波及时的景象,那些用彩琉璃拼接成的、在阳光下折射出梦幻光芒的穹顶,空气中飘浮着的、来自无数工作室的颜料与矿物粉末的独特气味,还有街头艺人演奏的、空灵悠扬的水晶琴声。
“那时候,我们以为艺术和美好是永恒的……”乔奢费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回忆中的画面,“巴萨帝,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琉璃城外的星尘原野上执行巡逻任务吗?那晚的流星雨,像是一场燃烧的钻石雪,划破了整个夜空……你当时说,那种转瞬即逝的绚烂,比任何永恒的艺术品都更打动你……”
他断断续续地讲述着,声音柔和而带着一丝遥远的感伤。他在用这些共同的、属于紫冥分队建立之初的记忆,试图叩击巴萨帝那封闭的精神世界。这不是治疗,更像是一种精神的呼唤,一种基于深厚羁绊的尝试。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巴萨帝依旧没有任何明显的反应。
就在乔奢费以为今晚不会有任何进展,准备结束低语时,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巴萨帝放在身侧、包裹着绷带的右手。他猛地屏住了呼吸。
他看到,巴萨帝的右手食指,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仿佛挣脱了万钧重压的艰难,微微向上抬起了一毫米,或许更少,然后,又无力地落回了原处。
动作微小到几乎不存在。
但乔奢费看得清清楚楚!那不是抽搐,不是神经反射,那是一个有着明确指向性的、微小的抬起动作!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震惊、狂喜和难以置信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乔奢费一直维持的平静。他霍然起身,椅子向后倒去,在寂静中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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