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0 标准时】
人造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彻底沉入金属地平线,紫冥驻地内部的照明系统自动切换到了夜间模式。不同于白日的惨白,夜晚的光线偏向暖黄,试图营造一种虚假的温馨,却难以真正驱散弥漫在空气中的沉重与药味。各种医疗仪器运行的指示灯和屏幕光芒,在渐暗的环境中显得更加醒目,如同黑暗中窥视着的、无数只冰冷的电子眼。
乔奢费、巴鲁和巴库鲁沉默地用完晚餐。食物依旧是那种高效能但口感单调的营养配餐。巴库鲁吃得很快,心思显然不在食物上,目光频频望向重伤员区域,尤其是他哥哥巴尔格姆和刚刚确认有微弱神经反应的巴萨帝的方向。巴鲁则吃得很快,仿佛只是为了完成维持身体机能的任务,随后便立刻回到了他的信息终端前,继续他未完成的情报筛选工作。乔奢费吃得不多,咀嚼缓慢,眼神停留在虚空中的某一点,脑海中仍在反复回响着下午沙宾带来的关于塞琳娜战斗特点的信息——“融入”、“引导”、“利用环境”。
晚餐后,巴库鲁主动收拾了餐具,动作有些笨拙,但很认真。他看向乔奢费,黄眼睛里带着一丝期盼和依赖:“乔哥,晚上……还要训练吗?”
乔奢费看了看他脸上尚未完全褪去的疲惫,摇了摇头:“今晚不进行正式训练。你需要休息,精神和**都是。”他顿了顿,补充道,“但你可以自己去体会,安静地坐着,闭上眼睛,尝试去感受驻地内不同的‘气息’——医疗设备的运行,巴鲁处理信息时的专注,还有……伤员们生命迹象的波动。这本身也是一种练习。”
巴库鲁似懂非懂,但还是点了点头,找了个角落的软垫坐下,学着塞琳娜教导伊凡的样子,不太标准地盘起腿,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的感知扩散出去。
巴鲁在信息终端前,屏幕的冷光映在他那布满眼状结构的头盔上,显得有些诡异。他正在将下午搜集到的、关于塞琳娜的零碎信息与沙宾的概括进行交叉比对和整理。他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敲击,形成一份更加条理化的摘要,尽管内容依旧匮乏。偶尔,他会停下来,调出灰冥分队的一些公开动向,或者赤冥库忿斯训练的最新传闻(大多是外围观察者的模糊描述),试图从全局中把握其他竞争对手的节奏。
乔奢费则没有立刻投入工作或休息。他先是进行了一次细致的晚间巡查,流程与凌晨时类似,但更加缓慢,更加专注。他停留在每一个重伤队员的床边,观察的时间比白日更长。
在巴纳雷斯的隔离舱外,他注意到舱内数据显示,生命维持系统的能量输出似乎比白天略微稳定了零点几个百分点,虽然微乎其微,但趋势向好。他隔着舱壁,低声说:“坚持住,巴纳雷斯,我们都在等你。”
在巴克特和巴约比床边,他仔细查看了他们的生命体征曲线,确认没有异常波动。两人的昏迷依旧深沉,但那份“稳定”本身,在经历了白日的微小希望后,似乎也不再显得那么令人绝望。
最后,他来到了巴萨帝的床边。他拉过椅子坐下,没有像下午那样急切地尝试沟通。他只是静静地坐着,目光平和地落在巴萨帝空洞的眼睛上。过了许久,他才用一种极其平稳、近乎冥想的语调缓缓开口,不再是命令或询问,而是像在讲述一个平静的故事:
“巴萨帝,还记得渊渟星的那片深海吗?你曾经说过,在极深之处,并非一片死寂,那里有依靠能量流动感知世界的生物,有会发出幽蓝光芒的珊瑚林,有无声涌动、却能承载万物的暗流……你说,那才是真正的‘宁静’,是内在力量的源泉。”
乔奢费的声音在寂静的医疗区内回荡,与医疗设备的滴答声形成奇特的混合。
“我一直在想塞琳娜的战斗方式,沙宾说那是‘融入’和‘引导’。这让我想起了你说的深海暗流。她的‘柔’,或许不是软弱,而是像水一样,无形无相,却能渗透、能承载、能改变路径……要对抗这样的对手,或许,不能依靠蛮力去冲击,而是需要找到她节奏中的‘间隙’,或者……成为比她更深、更稳的‘流’……”
他像是在对巴萨帝诉说,又像是在整理自己的思路。他就这样断断续续地、低语了将近半个小时,内容涉及对塞琳娜的思考,对队伍现状的分析,甚至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关于琉璃城往昔艺术氛围的零星回忆。他没有期待得到任何回应,这只是他梳理思绪、传递信念的一种方式。
然而,在他提到“深海暗流”几个字时,他敏锐地捕捉到,巴萨帝那一直茫然望着天花板的眼睛,其瞳孔似乎极其轻微地收缩了一下,幅度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乔奢费注意到了。没有眨眼,没有手指颤动,仅仅是瞳孔一丝几乎不可查的变化,却像是一颗投入古井的微小石子,在他心中再次激起了希望的涟漪。他没有点破,只是将这份观察默默记在心里,继续着他平和而持续的低声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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