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瑞斯星军事学院,坐落在星球北半球一片被命名为“钢铁平原”的巨大高地上。这里没有冰骸星永恒的风雪与严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人工营造的、恒定的、略带金属和臭氧气味的气候。天空是纯净的、带着淡淡紫色的天幕,两颗一大一小、一金一银的太阳交替或同时照耀着大地,投下清晰而缺乏温度的锐利光影。学院建筑群庞大无比,由暗灰色的合金和闪烁着能量回路的复合材质构成,线条硬朗,棱角分明,如同无数巨大的、冰冷的几何体被随意而又充满某种严苛逻辑地堆砌在大地上,沉默地宣示着秩序与力量。
对于巴尔格姆而言,从冰骸星那个依靠地热、兽皮和粗糙岩石构建的部落,骤然来到这个充斥着流光溢彩的屏幕、无处不在的合成语音提示、以及能量流嗡鸣声的世界,最初的感受并非震撼或兴奋,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疏离与警惕。
他被分配的宿舍是一个狭小的、四壁光滑如镜的立方体空间,里面只有一张悬浮的合金床板,一个集成式的洗漱清洁单元,以及一个不断滚动显示着学院规章、课程表和实时评分的终端屏幕。空气是循环过滤后的、带着标准化清新剂的味道,干燥,恒定,缺乏冰骸星那种混合了冰雪、矿物和生命气息的粗粝感。脱下厚重的兽皮和简陋护甲,换上统一发放的、质地柔软但感觉毫无防御能力的灰色学员制服时,他深紫色的皮肤暴露在恒温的空气中,甚至产生了一种奇异的、仿佛被剥去了盔甲的不适感。
他的到来,在同期学员中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他过于高大的身躯、深紫色的皮肤、头顶那对显眼的螺旋巨角,以及那双几乎从不流露情绪、只是平静审视一切的暗红色眼瞳,都让他显得格格不入。学员们私下里给他起了个外号——“冰山”。这不仅指他来自冰封世界,更指他那仿佛万年不化的冷漠表情和惜字如金的性格。
训练开始了。与部落里依靠世代相传的经验和身体本能进行的狩猎与战斗技巧不同,这里的训练是系统化的、数据化的、近乎残酷的精确。
第一项是理论课程。坐在光线柔和但让人无法放松的阶梯教室里,面对着全息投影上飞速滚动的银河系历史、星际物理、能量武器原理、战术战略推演……巴尔格姆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困难。冰骸星没有文字,只有简单的符号和口耳相传的歌谣与训诫。他需要像一个蹒跚学步的婴儿,从头开始学习认读阿瑞斯通用语,理解那些抽象而复杂的概念。他沉默地坐在角落,用他那双习惯于观察冰川裂隙和野兽踪迹的眼睛,死死盯着投影,用粗糙的手指笨拙地在个人终端上记录着要点,常常因为跟不上速度而漏掉大量信息。周围的学员,那些在阿瑞斯星本土文化中成长的年轻人,则显得游刃有余,他们快速记录,踊跃提问,眼神中闪烁着求知欲和…一丝对“落后文明”来客不易察觉的轻蔑。
体能和战斗训练则是另一番景象。重力适应训练室里,当其他学员在标准重力(约为冰骸星重力的1.2倍)下汗流浃背时,巴尔格姆却感觉身体异常轻盈,他甚至需要刻意控制力量,以免动作过猛损坏精密的训练设备。他的耐力惊人,在长途负重越野中,他能背负着远超标准负荷的装备,以恒定不变的速度奔跑数个小时,呼吸节奏都很少紊乱,仿佛体内装着一台永不停歇的冰冷引擎。
但在战术格斗和武器操作课上,他的问题暴露无遗。他习惯了大开大合、依靠绝对力量和环境利用的战斗方式,对于阿瑞斯军方标准化的、讲究效率与精准到毫米的格斗术,他显得僵硬而笨拙。教官,一位名叫“凯斯顿”的、脸颊有一道狰狞能量灼伤疤痕的严厉士官长,经常在他身边停下,用冰冷的电子教鞭敲打他动作不规范的手肘或膝盖。
“巴尔格姆!你的发力方式太原始!浪费了百分之三十七的动能!”
“格挡不是用骨头硬抗!卸力!引导!你的脑子被冰封住了吗?”
“战斗不是角力!是精确的毁灭艺术!把你的野性收起来!”
凯斯顿教官的吼声在训练场上回荡,其他学员投来或同情、或嘲讽的目光。巴尔格姆沉默地承受着一切批评,红色眼瞳中没有任何波澜,只是在下一次练习时,更加努力地、一丝不苟地模仿着教官示范的动作,即使那让他感觉无比别扭,甚至因为强行改变发力方式而导致肌肉轻微拉伤。
他像一块被投入熔炉的原始寒铁,承受着高温的灼烧与重锤的敲打,努力褪去与生俱来的粗糙形态,向着阿瑞斯标准定义的“利刃”艰难蜕变。
唯一让他感到些许“熟悉”的,是野外生存与侦察课程。当学员们被投放到模拟的极端环境——炽热的沙漠、有毒的沼泽、茂密而危险的丛林,甚至是模拟的冰原环境时,巴尔格姆仿佛回到了家乡。他能通过脚下土壤的轻微震动判断远处模拟生物的靠近,能通过空气中湿度和气味的细微变化预测天气转变,能在没有任何现代工具的情况下,仅凭观察星象和植物生长态势找到正确的方向。他沉默地演示着如何利用环境隐藏自己,如何设置简单却有效的陷阱,如何辨别可食用植物与有毒真菌。在这些课程中,连一向苛刻的凯斯顿教官也会难得地保持沉默,只是用那双锐利的眼睛,若有所思地记录着他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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