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哥拉风云2009 第269章 火之吻

血影长矛无声收回，像一条收拢的红线，消失在病房阴影里。

收回武器的血影人静立着，似乎在观察盼盼的反应。

焦糊味在病房里弥漫开来，呛得盼盼大声咳嗽。

她趴在冰凉的地砖上，断肢残端的剧痛还在神经里炸响，可她顾不得这么多，病房里失火了？还有值班护士怎么突然消失了？

盼盼费劲地用断臂支撑起身体，勉强扭过头，发现在护士消失的地方，那里只余下一摊灰黑色的粉末，像营地熄灭的营火，连手机都没留下。

方才还嚣张的恶意消失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寒意。

盼盼的第一反应是某种污秽在侵袭医院，虽然现在的她已无法再战，但如果自己的喊声能让多一个人得救，她完全不会犹豫半分。

可眼前的这究竟是什么怪物？

盼盼喉咙发紧，她想开口，她想声嘶力竭地大喊，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这不是她第一次见这种非人的存在，在南相巷的污秽巢穴里，在河边的行尸三人组围攻中，她见过比这更狰狞恐怖的怪物。

可此刻的红影不同，它刚刚轻松杀死了那个百般羞辱她的护士，却没有对她展露丝毫恶意。

是。。。。。来保护我的？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盼盼掐灭了。这世上哪有平白无故的保护？

即使是她现在正接受的医疗看护服务，也是跟圣马丁医院反复博弈所得。

她现在只是个三肢残缺的废人，靠别人的怜悯施舍而活。

红影似乎察觉到她的注视，它转到起头来，但那头颅上没有脸，只有一片流动的红光，却让盼盼莫名觉得自己正被审视。

“你。。。是谁？”

盼盼终于挤出几个字。

红影没有回答。

它只是微微倾身，细长的长矛轻轻触碰了一下盼盼左臂的残端。

盼盼浑身一颤，起先感觉像是触电，接着又感觉自己像一壶被烧开的水，马上就要沸腾起来。

它做了什么！？

我完了？

可那热意很快散失，变为暖意，暖意又顺着接触点蔓延开来，那些炸开的幻肢痛竟像被潮水淹没般退去，只剩下淡淡的麻木。

盼盼愣住了。

她能感觉到绷带下的伤口在发烫，不是感染的灼痛，而是一种。。。修复般的温热。

这种感觉很熟悉，非常像自己跟徐云天肌肤之亲时感到的心旷神怡，满足、平和、享受的感觉交融着反复出现，让她久已因重伤压抑的心神荡漾起来。

盼盼怔住了。

她从未想过，会在一个无脸的红影身上，再次感受到那种近乎亲昵的温度。

暖意像条条细线，顺着她的残肢攀上脊柱，钻进心脏，最后在她眼眶和鼻尖里炸开一层酸涩。

“你。。。。。是徐云天？”

她声音发颤，像在求证，又像在祈祷。

此刻的她，已经完全忘了对徐云天的恨意。

红影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它只是缓缓收回长矛，身影越发昏暗，像截随时会被风吹灭的微弱烛火。

可盼盼却在这无声的回应里，读出了答案。

不是徐云天本人，却与他有关。

暖意还在残端萦绕，盼盼望着红影昏暗下去的轮廓，喉咙里像堵着团药棉，那些被恨意冻结的委屈突然决堤。

她失去了胳膊、腿、右眼，失去了与别人并肩作战的勇气与能力，可此刻竟在一个陌生怪物身上，尝到了久违的安稳。

盼盼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不是因为疼，也不是因为委屈，而是这诡异的温柔让她慌了神。

她恨徐云天，恨他被污秽努尔控制时撕碎她肢体的狠戾，恨他让她变成如今这副凄惨模样。

一小部分潜意识里，她还恨自己，恨自己为何当初没有选择徐云天。

如果选择了他，不论最后两人能不能走下去，走一辈子，起码他不会来安哥拉，也不会让彼此遭遇这一切。

她必须恨，这是支撑她残破身心活下去的一剂苦药，药虽苦，总好过无药可医。

可那些藏在恨意底下的东西----高中时他们手拉手约会在甲秀楼，暧昧满满却从未袒露心声。

因为别人造盼盼黄谣，徐云天去跟人理论反被打时的笨拙可爱。

甚至是高中毕业时全班露营时，两人偷跑到帐篷外，借着月光牵手相拥时的心跳。

还有最后没能走到一起的遗憾。

此刻都被红影的暖意泡软，顺着眼泪淌了出来。

红影变得越发黯淡，它在完全消失前指了一下病房的门。

盼盼明白了，徐云天出事了，也许他现在就被送到了这家医院。

但以自己这副残躯，又能为他做什么呢？

红影彻底消散的瞬间，病房里的焦糊味也跟着淡了。

盼盼艰难地抹了把脸，眼泪混着冷汗滑进嘴角，咸涩的味道让她清醒了几分。

她望着紧闭的病房门，红影消失前的指向像根针，扎得她心口发慌。

下意识地，她首先想到要爬向床边，可没有他人的帮忙，自己又怎么上得了床？

即使上得了床，又能如何？

继续躺在床上，等着某人来照料自己？

或是等着某人来虐待自己，就像已经变成灰烬的那个护士一样。

盼盼甚至想不起她的名字，因为她总是不屑向盼盼告知她的名字。

左臂残端由起初的温热变得又辣又烫，已经完全压制住了幻肢痛。

我也会化为一摊灰烬吗？

盼盼心里没谱，但她不打算再等下去了。

她开始朝着病房门爬去。

她先用唯一健全的右腿蹬着地面，把身体往前送，再让左臂残端抵住地砖，像撑船一样一点点挪动。

每挪一次，断肢的切口就蹭到纱布，血立刻渗出来，在地板上拉出细长的红痕。

地砖冰凉，汗水却顺着她的鬓角往下淌，混着护士四散的灰烬，把脸抹得花一块白一块。

病房门离床不过七步，可她足足爬了五分钟才到门下。

门把手太高，她够不到。

够不到也好，盼盼现在气喘如牛，整个人趴在地上大口喘气。

习惯了被人照顾出行，推来推去，原来靠自己行动，是如此困难。

她现在才有闲暇想起刚才护士的嘴脸，想起那声刺眼的快门声，再想起红影洞穿护士身体时的冷酷，胃里一阵翻搅。

可更多的是茫然---红影为什么要帮她？是因为徐云天吗？那徐云天现在在哪儿？他是不是也像自己这样，正躺在某个地方挣扎？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用力掐灭。

先出去再说。

走廊里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夹杂着医生的呼喊：“快！IcU 那边准备好了吗？血压还在降！”“血库的 o 型血怎么还没到？！”“病人左掌缺失，右臂粉碎性骨折，双腿开放性撕裂伤。。。通知血透室待命！”

是徐云天。

某个瞬间，盼盼心脏都漏跳了几拍。

虽然没有人说出这个名字，但盼盼就是知道。

那些脚步声越来越近，几乎就在门外，她甚至能听见推床滚轮碾过走廊地砖的“咕噜”声，沉重得像碾在她的神经上。

他伤得很重。

可我现在去找他，不是给医生护士添乱吗？

“血压 60\/30，心率 140！肾上腺素准备！”

“电击板充电！”

“血库回话，o 型血还有五分钟到！”

急促的指令不断从门缝底下钻进来，打断了盼盼的犹豫。

门把手太高，她够不到，只能用肢体残端一次次撞向门板，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没人来。

刚才那个护士的死亡没引来任何人，大概是医院病房的隔音太好，又或者这层楼的病人本就不多。

盼盼撞得手臂发麻，伤口裂开的刺痛混着幻肢痛一起涌上来，眼前阵阵发黑。

终于，她晕了过去。

等盼盼醒来时，看到的是伊芙琳正在忙碌的身影。

伊芙琳正待要好好责备这个任性的病人一番，盼盼却先打断了她的话，“徐。。。徐云天。。”

伊芙琳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盼盼姐，你说的是前天送急诊的那个中国人？他。。。他在重症监护室，伤得很重。”

盼盼心里猛地一沉，她挣扎着想起来，却被伊芙琳按住：“你别动！我正帮你处理伤口呢！”

因为太过虚弱，盼盼只得任伊芙琳摆布，好在她手法娴熟，很快完成了清创和换药。

等伊芙琳终于忙完，盼盼也算积攒了一些力量。

“带我去。。。求你。。。”

这还是盼盼第一次求伊芙琳。

伊芙琳看着她通红的眼眶，终究是叹了口气。

她蹲下来，小心翼翼地将盼盼抱上轮椅，动作轻柔得像捧着新生儿：“盼盼姐你呀。。。真是不让人省心。”

伊芙琳推着她在门口停下，隔着玻璃，盼盼终于看到了那个躺在病床上的身影。

就是他，徐云天。

即使隔着玻璃，即使他半张脸被包得严严实实，盼盼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那个高中时会为她跟人打架的傻小子，那个被污秽控制时眼神猩红的恶魔。

此刻，他只是个奄奄一息的病人。

盼盼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砸在轮椅扶手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她以为自己会恨，会觉得解气，可现在心脏里翻涌的只有密密麻麻的疼。

“医生说他能活下来就是奇迹。”

伊芙琳站在她身边，声音很轻，“他头被某种工具打破，身上全是动物撕咬的伤口，右臂骨折，双腿好几处撕裂伤，左手掌。。。没保住。最奇怪的是，他伤口周围有灼烧的痕迹，像是被什么东西烫过。这帮他止住了不少出血，像是某种战地医疗。”

灼烧的痕迹？

盼盼努力抬起头，看向 IcU 病房的角落。

那里空荡荡的，只有空调的出风口在轻轻吹风，可她却莫名觉得，有某些红影正蜷缩在阴影里，像个守夜人。

是救了她的红影吗？还是救了徐云天的那道？

它们是同一个存在吗？

盼盼不知道，但她心生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