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哥拉风云2009 第268章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伺候盼盼吃过午饭后，伊芙琳跟来交接的护士简单交接了几句，便跟盼盼道别了。

今天有所触动的盼盼很是不舍，但又不愿表现得对伊芙琳过于依赖，就浅笑一下，任其走了。

接班护士去给盼盼打水了，病房里又只剩盼盼一个人。

她侧过脸，看见床头柜上那杯温水里漂着一片细小的阳光，像条倔强不肯沉下去的小船。

她忽然又想起伊芙琳方才的话---“只要没死，就会等。”

等什么呢？等痛过去？等人回来？还是等自己长出一条新的手臂、一条新的腿？

盼盼苦笑，喉咙里泛起一阵苦涩。

右臂残端太短，毕竟整只小臂都没了，她只能试着用左臂残端去够水杯，动作笨拙得像第一次学用筷子。

杯子晃了几下，险些砸到地上，水洒出来，在白色床单上弄出一圈水印。

我真是个废物。

挫败感再次袭来。。。。

操。

盼盼少见的骂了句脏话。

她低声骂自己，却并不真的生气。

疼痛还在，伊芙琳离开前，细心地加压包扎了盼盼的患处。

幻肢现在像被蚂蚁啃噬，但可以忍受了，那疼痛里第一次混进了一点点别的----也许是活下去的勇气。

她把残端抵在杯沿，一点点地往自己方向轻轻敲打，水终于经由杯子吸管送到嘴边，冰凉凉的，有点甜，盼盼贪婪地吸吮起来。

喝完最后一口，她把杯子轻轻推回原位，最后一刻，杯子底和柜面磕出清脆一声。

那声音很小，却像给这间死气沉沉的病房开了一条缝。

如果还能有一条健全的手臂，哪怕只是像竹竿那么直、那么硬，提供的信心也能撑着她自己往前走。

盼盼忽然有点后悔，或许刚才应该问伊芙琳，那个老木匠后来有没有学会用左手做木工。

哪怕只是钉一个歪歪扭扭的板凳，也好过躺在病床上等死。

可她没有手了，只有一条日渐消瘦的右腿，那是她唯一健全的肢体。

这一切都怪徐云天。

胡思乱想一阵后，护士总算回来了。

只是打水显然用不了这么久，这名护士远不如伊芙琳负责，她刚才是在外面摸鱼。

但盼盼作为一个仰人鼻息而活的伤残者，只能选择看破不说破，以免遭到刁难。

好在，虽然明显有些不耐烦，护士还是答应了盼盼想出去透透气的请求，开始慢慢推着轮椅送盼盼出门。

轮椅碾过走廊的地砖，发出轻微的噪声。

盼盼微微侧头，避开窗玻璃反射的强光----安哥拉的午后阳光总是这样，烈得像要把一切都晒化，连空气里都飘着热烘烘的花香，是医院花园里鸡蛋花的味道。

虽然直晒很热，但是只要待在树荫下，凉风一吹，就会非常舒爽。

护士推着轮椅穿过住院部的玻璃门，热浪混着花香扑面而来。

盼盼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却又忍不住贪婪地吸气。

太久没闻到户外的味道了，消毒水的气息终于被冲淡，取而代之的是泥土的腥气、草木的青涩，还有远处海风吹来的咸湿。

“就在这儿吧，二十分钟后我送你回去。”

护士把轮椅停在一棵大榕树下，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敷衍，说完就靠在远处栏杆上玩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滑动，时不时发出低低的笑声。

盼盼没在意她的态度，她也没吭声----吭声只会让对方更不耐烦，她现在已经学会了把“麻烦别人”当成一种负债。

伊芙琳善良体贴，但不可能人人如此。

抛开这些不愉快，她开始享受短暂的户外自由。

仅仅几分钟后，因为太过舒适，盼盼已经斜靠着轮椅睡着了。

就在她坠入梦乡之际，一辆救护车正从公路上疾驰而过，目的地正是盼盼所在的圣马丁医院。

车上收治了在山上被果农发现的徐云天。

令果农们困惑不解的是，为何这个中国男子会浑身是伤地躺在一堆堆灰烬中。

这附近常有斑鬣狗出没，慑于果农人多势众，随身有工具有土枪，斑鬣狗会很明智的绕开结群的人类，但单独一人孤身行走于此，无疑是自寻死路。

在简单处理了徐云天的伤势后，果农发现他身上的伤几乎都是斑鬣狗造成，可既然它们已经发起攻击，为何又会留他性命？

此事确实疑点重重，但对于庄稼人来说，为一个命在旦夕的陌生人耽误农时并不划算。

他们本来想往附近帐篷医院随便一送了事，却在翻查徐云天随身物品时，发现背包上面留了圣马丁医院的联系方式与地址，并许诺若帮助联系医院使事主活下来，有关组织会奖励救助者一千美元。

一千美元？

这份许诺奖励过于丰厚，不太像真的。

此时徐云天恰好轻哼了一声，再次拨动了几个果农的心弦。

要卖掉多少芒果和腰果才能赚到这些钱？

何况这个人还活着，只要救护车来得足够快。。。。

横财不发白不发，何况是救人的事。

带头的果农一声令下，几个人抬人的抬人，打电话的打电话，纷纷开始忙活起来。

很快，山上又恢复了宁静。

二十分钟后。

“紧急抢救！失血性休克，多发骨折，三度撕裂伤——快！”

担架撞开急诊大门时，徐云天已经大半只脚踏进鬼门关。

他像一块被撕烂后又胡乱缝起的破布，血迹顺着垂落的指尖滴成断断续续的红线。

值班医生只扫了一眼，便朝身后吼道：

“通知手术室，准备大量o型血，叫骨科、血管外科、IcU全部上来！”

徐云天很快被剥得精光，无影灯亮起，护士医生们开始紧锣密鼓地工作起来。

同一时刻，医院花园。

盼盼被护士叫醒，显然是二十分钟到了。

小憩的前一段很平静安宁，但之后她却做起了噩梦。

梦的细节她想不起来，但一些碎片令她忍不住发抖：她梦见，畸形丑陋的黑色刺猬正在花园里肆虐，它们四处乱窜，惊得病人和护士们惊慌失措地逃跑，而自己却被遗忘在轮椅上，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刺猬们爬到她身上，将她活生生扎死。

好在，梦醒后这一切都没发生。

梦醒的冷汗还在盼盼背脊上爬。

她下意识地想抬手去擦，却只碰到左臂包着纱布的残端，像撞上一块烧红的炭----幻肢痛又发作了，这一次带着梦里那种密密麻麻的刺痛，仿佛真有黑色尖刺还扎在肉里。

护士推轮椅的力道带着明显的不耐烦，橡胶轮碾过碎石路，震得盼盼残端一阵发麻。

她还没从噩梦中完全抽离，太阳穴仍在突突直跳。

“怎么了？脸都白了。”

护士瞥了她一眼，语气没什么温度。

照顾这样一个重度残疾的病人确实非常辛苦，但护士的挖苦却不是因为辛苦。

她奚落挖苦，只是因为她可以这样做，但病人却无力反抗，她欣赏这些病人的无助和委屈。

“脸白成这样，是吓破胆了？”

护士的声音像淬了冰，推着轮椅故意往碎石多的地方碾，“也是，像你这样的。。。活着确实不容易，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怕得要死。”

轮椅碾过尖锐的石子，震得盼盼全身伤处都在痛。

她死死咬着下唇，血腥味在舌尖弥漫开来----这是她唯一能做的反抗，不让自己在这种恶意面前发出半声痛呼。

“怎么不说话？你是瞎了一只眼睛，但舌头还在啊？”

护士低下头，故意凑近她耳边，声音压得很低，像毒蛇吐信，“你们这些中国人，靠着那些压榨我们的钱在安哥拉耀武扬威，是不是怀念起自己以前多威风了？现在还不是要靠别人推轮椅，连擦汗都得求人？”

这句话像刀子扎进盼盼心窝。

她猛地偏过头，眼眶因为疼痛和屈辱泛起红雾，却死死瞪着护士：“你闭嘴。”

此时正好有两名医生从护士身边走过，护士马上换上谄媚的笑，跟他们打了个招呼。

又推出一段距离，确认没人后，“哟，还敢顶嘴？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扔在这儿？”

盼盼没再说话，只是将残端死死压在轮椅扶手上，绷带下的伤口大概又裂开了，温热的液体顺着胳膊往下淌。

她望着远处急诊楼的方向，那里玻璃门反射着阳光，像块冰冷的镜子，照出她此刻的狼狈。

盼盼的不接招却惹怒了护士，她快速地将盼盼推回病房，带上门。

“喂，残废小姐，”她弯下腰，声音像钝刀刮过玻璃，“刚才你吓尿了吗？怎么一股骚味儿？”

盼盼的耳后“嗡”地一热，“没有尿。”她尽量让声音平稳，“是汗。”

护士挑了挑眉，故意大声吸气，像在嗅垃圾桶。

“哦哟哟---残废出汗也是香的。”

她笑着，拎起盼盼的病号服领口，随手往前一推。

轮椅失去平衡，前轮翘起，盼盼整个人滑向地面。

三条断肢重重磕在地砖上，幻肢痛像电流炸开，她眼前一阵发黑。

护士没有扶她。

她蹲下来，手机镜头对准盼盼因疼痛而扭曲的脸，闪光灯一亮。

“表情不错，发给我们群里的姐妹看看。”

快门声在单人病房里显得格外脆。

盼盼听见自己心跳放大成鼓点，血液涌向耳膜。

就在护士再次按下快门时----

一支细长的血影长矛突然洞穿了护士的后腰。

护士连惨叫也发不出来，她栽倒在地，开始迅速干枯、发黑，最后灰飞烟灭。

一如斑鬣狗的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