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汞雾藏兵】
夤夜时分,巫峡深处的秘密校场沉浸在一片漆黑之中,仿佛被墨色浸染。暴雨倾盆而下,如天河决堤一般,铅灰色的雨线密集如箭,无情地抽打着赤霄军三千将士身上玄甲的棱纹。每一滴雨水都像是带着无尽的力量,狠狠地砸在甲胄上,溅起的水花在空中瞬间碎裂成无数银星,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巴清站在三丈高的将台之上,她的身影在这漆黑的雨夜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她身披一件墨色披风,被狂风掀起,边缘在雨幕中猎猎作响,宛如一只振翅欲飞的夜枭。雨水顺着她束发的玉簪滑落,在她的颔下凝结成一颗颗晶莹的水珠,但这些水珠似乎都畏惧她那冷若冰霜的面容,不敢沾染她唇角那抹淬了冰的弧度。
“起阵!”
三个字穿透雨幕时,带着金属淬火般的脆响。将台左侧的巴邑猛地顿足,手中青铜短斧重重砸在身前的石鼓上。“咚” 的一声闷响,仿佛地底深处传来的巨兽心跳,震得每个人耳膜嗡嗡作响。
阵眼处的八名亲卫同时扯开腰间的汞囊。银亮的水银倾泄而出,触到泥泞的瞬间腾起白雾。那雾气并非寻常水汽,而是泛着珍珠母贝般的虹彩,吸入肺腑时带着甜腥的金属味 —— 这是巴清改良的 “玄水雾”,混入了丹砂矿脉中特有的硫化汞,既能迷障视物,又能让久经训练的赤霄军凭借气味辨识方位。
雾霭翻涌间,三千甲士如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开始移动。长戈营的士兵踩着九宫步,戈尖斜指四十五度,在雾中划出银亮的弧线,每一步落下都精准踏在事先标记的青石板上;弩兵营蛰伏在预先挖掘的浅壕中,弩机上的望山被打磨得光滑如玉,在火把余光中泛着冷光;最外围的刀盾手结成龟甲阵,盾牌相扣的缝隙里渗出汞雾,远远望去如同移动的灰色堡垒。
巴清的目光掠过第三列弩兵。那个叫石丑的少年正死死咬着下唇,指节因攥紧弩弦泛白。三个月前他还是丹砂矿里的奴隶,左手三根手指被矿车碾断,此刻却能精准操控七石强弩 —— 这便是赤霄军的根基,一群被命运碾碎又被她亲手拼凑起来的亡命之徒。
“变阵!” 巴邑的吼声再次炸响。他**的上身布满新旧交错的疤痕,左胸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是去年对抗劫矿悍匪时留下的,此刻正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雾中阵型骤然收缩,如同一朵合拢的巨花。长戈营在外围形成螺旋状杀阵,弩兵在阵心组成箭雨矩阵,刀盾手则化作花瓣的脉络,将整个阵型的薄弱处护得密不透风。这是《太公阴符》中记载的 “归墟阵”,本用于水师防御,被巴清改良后适配山地作战,此刻在汞雾掩护下更显诡谲。
巴清忽然注意到西北角的刀盾手队列出现了一丝迟滞。那个叫伍季的队长正频频回望阵眼,握盾的手在发抖。她记得此人是上月从楚地流民中招募的,据说曾是项氏家臣。一丝冷意从心底掠过,她不动声色地对身旁的亲卫队长打了个手势 —— 那是 “标记异常” 的暗号。
雨势愈发狂暴,校场边缘的火把被浇得噼啪作响,光芒忽明忽暗。汞雾在阵中流转,时而化作张牙舞爪的兽形,时而凝聚成披甲武士的虚影,仿佛有无数幽魂在其中沉浮。这是汞毒与潮湿空气反应产生的幻象,却让初次见识的新兵脸色煞白。
“记住!” 巴清忽然扬声,声音穿透雨幕,“这雾中鬼影,便是你们昨日的恐惧;手中利刃,才是今日的生路!”
【二:阵眼惊雷】
“轰 ——!”
巨响炸开时,巴清正盯着伍季的背影。那声音并非来自天际,而是从阵眼深处勃发,如同沉睡千年的地龙猛然翻身。脚下的将台剧烈震颤,她踉跄半步才稳住身形,腰间的佩剑因震动弹出半寸,寒光乍泄。
阵眼处的汞雾突然沸腾起来。银亮的雾气不再循着阵法轨迹流转,而是像被巨手搅动的沸水,疯狂地向四周喷涌。八名亲卫中离得最近的那人像被无形巨锤击中,整个人腾空而起,在半空中喷出一道黑血,重重砸在三丈外的泥地里,四肢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
“稳住!” 巴邑的吼声变了调。他抓起地上的长戟,踩着泥泞冲向阵眼,玄甲在雨水中划出残影。靠近阵眼的士兵开始剧烈咳嗽,有人捂着脸倒地抽搐,裸露的皮肤泛起青紫色的斑纹 —— 那是汞毒攻心的征兆。
巴清的目光如鹰隼般锁定阵眼中心。那里的地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塌陷,泥浆与水银混合成漩涡,泛着妖异的银光。更诡异的是,漩涡中心隐约可见青铜的光泽,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地底挣脱出来。
“是震天雷!” 有老兵嘶吼起来。去年巴清曾用改良的汞爆弹摧毁过劫矿匪的山寨,此刻那熟悉的硫磺与金属混合的气味,让所有人脊背发凉。
伍季所在的刀盾阵突然溃散。那个楚地来的队长扔掉盾牌,转身就往校场边缘跑,嘴里胡乱喊着:“地脉怒了!地脉要吞人了!” 他的举动像一颗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新兵中的恐慌。三名弩兵跟着溃逃,被身后的老兵一戈刺穿背心,尸体仆倒在泥地里,鲜血迅速被雨水冲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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