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天启五十年,盛世的光环之下,一股潜流正以前所未有的力量,悄然撞击着帝国繁荣的基座。这并非外敌的铁骑,亦非朝堂的政争,而是一种更原始、更根本的压力——人口。承平近二十载,随着瘟疫得到控制、粮食产量稳步提升、社会秩序安定,帝国迎来了一个婴儿潮迭起的时代。这本是国力昌盛的象征,然而,当这蓬勃的生命力超越土地与资源的承载极限时,祥瑞便悄然化为了危机的前奏。
一、 数字背后的暗涌:户部的惊心奏报
初夏的御前会议,气氛一反常态地凝重。户部尚书钱文清,这位以精明干练着称的老臣,此刻手持一份厚厚的奏折,指尖却微微颤抖。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先报喜,而是直接切入核心,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陛下,诸位同僚。天启四十九年全年,帝国新增入户,一百八十七万四千三百二十一户。新增登记丁口……五百九十六万八千七百五十五人。”
这个数字被报出的瞬间,暖阁内落针可闻。几位阁老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瞳孔微缩。五百九十六万!这几乎相当于前朝鼎盛时期一个上等行省的总人口!而这,仅仅是一年的净增长!
钱文清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据各州府初步统计,今年春耕,人均耕地已降至太祖开国时的六成七。河北、山东、中原等传统人口稠密之地,已有‘田不足分’之奏报。更堪忧者,新增长之人口,十之七八为十六岁以下之幼童、少年,未来十年,彼等将陆续成年,需业、需婚、需宅……”
他顿了顿,抛出了更沉重的数据:“帝国粮仓储备,虽连年丰收,然按当前消耗及增长速率推算,若无新的粮源或巨幅增产,五年之后,恐将入不敷出。京畿之地,米价相较十年前,已悄然上涨三成。此乃……寂静之水,深流暗涌啊!”
一幅庞大帝国因自身繁衍速度而陷入资源紧张的灰色图景,被户部用冰冷的数据清晰地勾勒出来。这不再是模糊的预感,而是迫在眉睫的危机。以往奏折中常见的“民生富庶”、“人丁兴旺”等颂词,此刻显得如此刺眼。
皇帝江辰面沉如水,手指轻轻敲击着御案。他来自现代,对马尔萨斯陷阱的理论有着清醒的认识,但当理论以如此迅猛的速度变为现实,冲击力依然巨大。他仿佛能听到,在这紫禁城之下,亿兆生民生存需求汇聚成的低沉轰鸣,正越来越响。
二、 土地上的裂痕:南阳争水械斗
数据的警报尚在朝堂回荡,地方上的危机已抢先爆发。
帝国腹地,素称“粮仓”的南阳盆地。今年天气异常,春雨稀少,流经盆地的白河水流量大减。以往足够灌溉两岸良田的水源,今年却连保证上游用水都显得捉襟见肘。
五月,正是水稻插秧的关键时节。上游的李家圩依仗地利,筑坝拦水,几乎截断了流向下游张家庄的水源。张家庄数千亩良田龟裂,秧苗濒临枯死。
起初,是两个村庄族老间的谈判,不欢而散。接着是零星的争吵、对骂。压抑的焦虑和对生存资源的渴望,如同干燥的柴薪,只需一点火星。
那火星,在一个烈日当空的午后被点燃。张家庄的几十个青壮,提着锄头、铁锹,冲向李家圩的拦水坝,欲要强行扒开缺口。李家圩早已严阵以待,同样手持农具的青壮蜂拥而出。
“抢水就是抢粮!抢粮就是要我们的命!”李家圩的人红着眼睛怒吼。
“你们上游想独活,让我们下游全饿死吗?”张家庄的人悲愤交加。
谩骂迅速升级为推搡,不知是谁先挥动了锄头,鲜血瞬间迸溅。如同堤坝崩溃,积压的怨气与生存恐惧彻底爆发。成百上千的村民卷入混战,锄头、镰刀、木棍……一切能伤人的东西都成了武器。哭喊声、怒吼声、金属撞击声、惨叫声混杂在一起,昔日宁静的田野变成了血腥的修罗场。
等到府县官兵强行弹压下去时,河滩上已留下二十余具尸体,上百人受伤,鲜血染红了干涸的土地。这起震惊朝野的“南阳争水械斗案”,用最残酷的方式宣告:人口压力,已不再是纸面上的数字,而是化作了田间地头真真切切的鲜血与仇恨。
三、 城市的光影背面:漕帮与棚户区
农村的窘迫,驱赶着大量剩余劳动力涌入城市,寻求一线生机。北京、南京、天津、武汉等新兴工业城市,人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膨胀。
城市的工厂需要工人,码头需要苦力,建筑工地需要小工。机会似乎很多。但涌入的人更多。劳动力市场迅速饱和,工价被压低。一个熟练技术工的岗位,可能有十几个刚从田里上来的青壮争夺。
在北京城外的通惠河码头,漕帮的势力因运粮需求萎缩而减弱,但控制码头搬运业务的“脚行”帮派却更加兴盛。每天天不亮,码头上就聚集了黑压压一片等待雇主的苦力。工头像挑选牲口一样扫视着人群,开出低廉的日薪,却依然有人争先恐后地应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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