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夏日常伴着雷阵雨,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武学书院的青瓦上,溅起一片片细碎的水花。屋檐下挂着的串珠似的雨帘,将窗外的绿意晕染成一片朦胧。李瑁刚把波斯使者送来的“圣火令”小心翼翼地收入紫檀木铁柜,锁扣“咔哒”一声扣紧,就见江南分舵的信使浑身湿透地闯进来,怀里紧紧抱着个油布包,进门时带起一阵凉风,雨水顺着他的发梢、衣角往下淌,在青砖地上积起一小滩水。
“盟主!”信使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青竹帮和黑虎门在淮河码头打起来了!为了抢漕运的护卫权,已经伤了七个人,再不管怕是要出人命!”
油布包里裹着两封战书,牛皮纸被雨水浸得发皱,字迹却依旧带着火气。青竹帮的信上画着一艘歪歪扭扭的翻船,墨迹重重地圈着船底,旁边写着:“黑虎门故意在航道设暗桩,害我粮船触礁,此仇必报!”黑虎门的信更不客气,信纸边缘还沾着点暗红的印记,像是血迹,附了块断裂的竹牌,上面刻着青竹帮的标记:“青竹帮用毒箭射伤我舵手,违背江湖道义,定要讨个说法!”
李瑁捏着信纸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这两个帮派去年还联手在淮南救灾,青竹帮出船运粮,黑虎门派人护岸,配合得滴水不漏,怎么才过半年就闹到动刀动枪的地步?他转身从墙上取下油纸伞,竹杖在青砖上敲出急促的声响:“备船。让沈青玄带着《联盟章程》跟我走,再知会钱长老,把近两年漕运的收益账册、双方出力记录都带上——账上的数字,比什么空道理都实在。”
淮河码头的雨还没停,灰蒙蒙的天空压得很低,浑浊的河水拍打着岸边的木桩,发出沉闷的响声。青竹帮的弟子们举着竹篙围成一个半圈,竹篙上的水珠顺着光滑的竹身往下滑,滴在他们的粗布短褂上;黑虎门的人则握着刀站在摇晃的船板上,刀刃上沾着雨丝,闪着冷光。双方中间的泥地上躺着七个伤者,有的捂着胳膊,有的按着腿,雨水混着血水在泥地里晕开,看着触目惊心。
“姓赵的,咱们去年说好每月轮流护漕运,这个月才过半,你们凭什么抢着接了三趟活?”青竹帮帮主是个精瘦的汉子,颧骨很高,说话时竹篙在泥地里戳出一个个深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偷偷给货主塞了好处!”
黑虎门门主赵虎是个络腮胡大汉,他拍着船帮怒吼,声音盖过了雨声:“放屁!那是货主点名要咱们!谁让你们上个月把盐船护丢了半船?人家信不过你们!”
“你胡说!那是遇到了百年不遇的大风浪!”
“大风浪?我看是你们的人贪酒误事!”
眼看双方又要吵起来,李瑁的船“吱呀”一声靠了岸。他没急着说话,先让随行的郎中打开药箱给伤者包扎。郎中的药箱里整齐地摆着金疮药、止血粉,还有一卷卷干净的布条,很快就在雨幕中搭起个临时的包扎点。
李瑁撑着伞站在泥地里,雨水顺着伞沿往下流,在他脚边积起小小的水洼。他等郎中处理得差不多了,才让钱长老打开账册:“去年淮南救灾,青竹帮出了三十条船,往返七趟,运粮两百石;黑虎门出了五十个镖师,守了十二天岸,打退三波趁火打劫的流民,这些账上都记着,你们自己看。”他指着账册上盖着红印的墨迹,“漕运的收益分配,按出力多少分,青竹帮拿三成七,黑虎门拿六成三,这是你们去年秋天在联盟分舵当着三位长老的面定的规矩,对吧?”
青竹帮帮主的脸微微一红,没再说话。赵虎却梗着脖子:“那这个月的活……”
“这个月货主点名找黑虎门,是因为他们上个月护着药材船闯过了黑风峡的盗匪窝,货主亲眼看着他们的人挨了三刀还死护着药箱,”李瑁从怀里掏出一封感谢信,是货主托分舵转交给黑虎门的,字迹里满是感激,“赏钱比平常多两成,这不是抢,是人家信得过。至于暗桩,刚才我让弟子潜水看过,是去年洪水冲垮的旧木桩,埋在泥里大半截,不是人为设的。”
赵虎的脸涨得通红,突然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层层打开,里面是半船盐的赔银单:“其实……盐船是被风浪打湿的,我怕总盟罚我,没敢说。刚才说他们贪酒,是我胡编的。”
青竹帮帮主也低下了头,把竹篙往地上一戳:“我也有错。我不该让弟子往箭上抹麻药,虽然没毒,可确实违规了。那药箭是想吓唬吓唬他们,没想真伤人。”
雨停时,李瑁在码头的茶馆开了场调解会。茶馆的木桌被雨水洗得发亮,桌上摆着三碗热茶,水汽氤氲中,他翻开《联盟章程》泛黄的纸页:“这里写着,争端先查缘由,再论是非,最后看大局。你们俩帮派的船加起来,占了淮河漕运的七成,要是闹翻了,北边的‘过江龙’盗匪正好趁机来抢,到时候谁都没饭吃。”他拿起毛笔,在纸上画了个圈,把青竹帮和黑虎门的标记都圈在里面,“不如合开个漕运镖局,青竹帮管水路调度,黑虎门管陆路护卫,收益按去年定的比例分,账册每月在分舵公开——你们要是信不过对方,就让联盟分舵派个老账房来管账,工钱两派平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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