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冬雪落了半尺厚,武学书院的回廊下堆着扫起的雪堆,像座座小银山。檐角的冰棱垂成水晶帘,风一吹叮当作响,倒比寺里的铜铃多了几分野趣。李瑁刚把江南分舵送来的《剑诗汇抄》放进书箱,书箱是紫檀木的,边角包着铜皮,磕在石阶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呵了呵冻红的手指,正想回屋添件狐裘,就见京兆尹带着两名捕快踏雪而来,官靴踩在积雪上咯吱作响,靴底的冰碴子溅到青砖缝里,转眼就化成了水。
捕快手里捧着个铁丝编的笼子,笼中关着只灰羽信鸽,翅膀扑腾时带起细碎的雪沫,腿上的竹管里插着张折叠的密信。京兆尹解开斗篷上的雪,哈出的白气在花白的胡须上凝成霜,他跺了跺靴底的雪,沉声道:“李盟主,昨夜城西的‘聚金号’银号被劫,劫匪留下的箭杆上刻着‘过江龙’三个字——这伙人半年前在洛阳劫过‘万通镖局’的镖,当时官府追了三个月,愣是让他们躲进了武当山的密林,像泥鳅似的滑没了影。”
李瑁接过铁笼,信鸽在里面不安地转圈,竹管里的密信露出小半截,米白色的麻纸沾着点暗红,像是血迹。他拔下竹管抽出信纸,字迹潦草得像被风吹过的草,墨色不均,有些地方晕开了,显然是在慌乱中写就的:“今夜三更,取道灞桥,往河东逃窜。”纸角还沾着点酒渍,凑近闻能嗅到烧刀子的烈气。李瑁指尖划过字迹,忽然抬头:“这墨迹里掺了松烟,是关外的做法。让丐帮弟子去灞桥附近的酒肆问问,有没有操辽东口音的汉子买过烈酒,特别是那种能烧出蓝火的烧刀子。”
半个时辰后,丐帮的小乞儿踩着雪跑回来,破碗里盛着块啃剩的酱骨头,油星子冻在碗沿上。他抹了把冻得通红的鼻子,鼻涕泡在鼻尖上颤了颤:“灞桥边的‘老马家酒馆’,昨晚有七个汉子喝了三坛烧刀子,其中一个络腮胡腰间露着半截龙形纹身,跟信上的‘过江龙’对得上!马掌柜说他们还问‘往河东的小路好走不’,听着像是要绕开官路,走芦苇荡那边的冰面。”
“备马。”李瑁抓起墙上的剑,剑鞘是鲨鱼皮裹的,上面镶着七颗铜星,冰碴子簌簌落在上面,“让唐门弟子带二十枚‘响箭’,见着劫匪就放信号;再知会兵部,让灞桥驻军封锁渡口,咱们从两侧包抄——这伙人擅长密林作战,得把他们逼到开阔地。”他顿了顿,看向京兆尹,“捕快里有没有熟悉冰面作战的?灞桥那边的冰面薄,人多了容易塌。”
京兆尹早已调好了三十名捕快,个个挎着腰刀,手里捧着雪团暖手,指关节冻得发紫。“有三个是退伍的边军,以前在漠北守过冰城,知道怎么在冰上布阵。”他搓了搓手,呼出的白气在眼前散开,“咱们约定,响箭升空后,官府从正面推进,联盟弟子从侧翼绕后,留着西北方的缺口,引他们往结冰的河面跑——冰面薄,他们人多,准得栽。”
三更的梆子声刚过,灞桥的雪地里传来马蹄声,踏碎了夜的寂静。七个黑影裹着厚裘,怀里揣着沉甸甸的包裹,脚步踉跄却透着警惕,不时回头张望。领头的络腮胡腰间果然露着龙形纹身,鳞片用朱砂染过,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红。他突然抬手示意停下,耳朵贴在雪地上听了听——远处的雪地里,有片黑影正悄无声息地移动,像群觅食的狼,只有脚下积雪被压实的微响。
“有埋伏!”络腮胡拔刀砍断缰绳,想让马受惊冲开缺口,却见三枚响箭突然升空,在雪夜中划出三道红光,像三颗流星坠向天际。正面的捕快举着火把围上来,火把的光映在刀上,晃得人睁不开眼;侧翼的联盟弟子踩着积雪潜行,靴底绑着麻布,几乎听不到声响,手里的短刀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劫匪慌了神,果然朝着西北方的河面逃窜,积雪被他们踩得乱七八糟。刚跑到河中央,脚下的冰面突然发出“咔嚓”的脆响,最前面的两个汉子噗通掉进冰窟窿,裹着厚裘的身子在水里扑腾,溅起的水花瞬间冻成冰碴,转眼就冻得嘴唇发紫,连呼救都变了调。剩下的五个想往回跑,却被李瑁拦住去路,剑刃扫过积雪,溅起的冰碴像把把小刀子:“去年洛阳劫镖的赃物,还藏在武当山的哪个山洞?说出来,能留你们条活路。”
领头的络腮胡还想顽抗,被捕快甩出的网子网住,网绳上缠着倒钩,越挣扎勒得越紧,胡茬上的冰碴子都蹭掉了。他啐了口带血的唾沫,血水在雪地上洇开个红点子:“你们怎么知道我们要走小路?”李瑁晃了晃那封密信:“关外的松烟墨,辽东的烧刀子,再加上你腰间的龙纹——过江龙,你以为换了身行头,就能瞒过所有人?”
天亮时,被劫的银锭如数追回,装在铺着棉絮的木箱里,上面还沾着几枚劫匪的指纹,冻得硬邦邦的。京兆尹捧着失物清单,在雪地里给李瑁作揖,官帽上的雪簌簌往下掉:“若不是联盟的人熟悉江湖路数,这伙人怕是又要钻进密林,不知要祸害多少地方。”他从袖中掏出份文书,油纸包着,拆开时发出哗啦的响声,“这是刑部刚拟的《联防章程》,以后遇着跨州的案子,官府出人手,联盟出眼线,案犯落网后,赃物一半还失主,一半充作联盟的办案经费。”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