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西市的晨雾还未散尽,“汇通号”票号的门板便被伙计周小五吱呀一声推开。他踮脚卸下最后一块门板时,靴底沾着的露水顺着青石板缝洇开,在“异地汇兑,三成手续费”的红纸告示下积成一小汪水。这告示是昨日掌班亲自贴的,墨迹里掺了朱砂,在晨光中透着几分喜庆。
“周小哥,今儿开门够早的!”卖胡饼的老王推着独轮车经过,车辙在湿漉漉的路面上压出两道浅痕。他掀开草帘,金黄的胡饼冒着热气,“昨儿听波斯商队的人说,你们这票子能通到广州港了?”
周小五一边擦着柜台,一边应道:“可不是!掌班说,殿下前儿在户部议事,特意让人把岭南的十二家银号都纳入了联号。往后啊,从长安带张票子到番禺,就跟在西市换铜钱一样方便。”他指着柜台后的木架,上面整齐码着三十多个木盒,每个盒子上都贴着地名标签,“您看这‘凉州盒’,昨儿刚收到西域来的飞钱,上面还盖着昆仑派的骑缝章呢。”
说话间,门口的铜铃当啷作响。进来的是做丝绸生意的王敬之,他腋下夹着个油布包,解开时露出一卷染成靛蓝色的绸缎,边角处盖着苏州织造局的朱印。“小五,帮我兑五十贯飞钱去扬州。”他把绸缎往柜台上一放,“这是刚到的‘雨过天晴’,扬州的张老板催着要,说赶不上三月的花市就得赔本。”
周小五接过银锭称重,戥子刻度精确到分毫——这是上个月官府新制的标准衡器,秤杆上刻着“开元通宝”的纹样,据说误差超不过三铢。“王掌柜放心,这飞钱用的是桑皮纸,里层浸了桐油,防水防潮,就算遇着江南的梅雨也不怕。”他一边填写票券,一边指着券面上的花纹,“您看这缠枝纹里藏着的小字,是咱们汇通号独有的密押,除了十二家联号的掌班,谁也认不出。”
正说着,三个穿着粗布短打的汉子扛着个大木箱进来,箱角贴着张黄纸,上面“漕运总局”四个大字格外醒目。为首的汉子放下箱子时,腰间的铜令牌撞出轻响——那是负责押运官粮的“纲户”令牌,正面刻着船号,背面是漕运路线图。
“掌班在吗?”汉子抹了把汗,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这是汴州中转仓发来的兑票,押了三十石新米到长安,按新规矩,用飞钱结运费。”
周小五刚要去叫掌班,后堂的门帘便被掀开。掌班李默之捧着个铜算盘出来,算珠碰撞的脆响在空荡的票号里格外清晰。他接过兑票仔细验看,票面上除了漕运官的印鉴,还有一行小字:“六月初三卯时,经连船坞转运,无损。”
“张纲头辛苦。”李默之拨着算珠,“三十石米,每石运费十七文,共五百一十文。扣除三成手续费,实付三百五十七文。”他从钱柜里取出一串铜钱,用麻线串着,沉甸甸的透着铜光,“这是新铸的‘开元通宝’,边缘都锉过,没有毛刺,您数数。”
张纲头接过钱串,指尖划过光滑的钱缘,忽然笑道:“还是殿下想得周到。往年押运粮草,带着铜钱走水路,得用木箱锁着,夜里睡觉都得抱着。如今有这飞钱,揣在怀里比啥都稳妥。前儿过汴州,见那连船坞里的绞盘,把粮袋吊到内河船上跟玩似的,以往十个人搬一天的活,现在两个时辰就完了。”
李默之点头道:“听说那绞盘是工部的匠人跟西域胡商学的,用了齿轮的法子。殿下说,商路要通,先得让法子通。”他忽然压低声音,“不瞒您说,我们汇通号这月的票子,比上月多了七成,光波斯商队就兑了两百多贯——他们运的安息茴香,用咱们的飞钱结算,比用骆驼驮银币省了三分之一的力。”
此时的东宫偏殿,李瑁正对着一幅巨大的《大唐漕运全图》凝神细看。图上用墨笔标着密密麻麻的水站,朱笔圈出的十二处“中转仓”格外醒目。户部侍郎崔瑾站在一旁,手里捧着厚厚的账册,指尖在“江南道”三个字上轻点:“殿下您看,自从在扬州、润州设了‘货栈联盟’,江南的茶商、盐商共用栈房,单是租金就省了三成。上个月往长安运的新茶,因为周转快,到岸时还带着露水气,比往年多卖了两成价钱。”
李瑁拿起案上的朱笔,在“汴州连船坞”的位置画了个圈:“上月漕运报表说,这里的卸货效率提高了五成,却还有船主抱怨等待过久。可在连船坞旁再建三座‘绞盘台’,分漕粮、商货、贡品三类,各走各的道。对了,让工部把那批新造的‘滑轮组’调过来,据说能省一半人力。”
崔瑾连忙记下:“殿下英明。说起这滑轮组,还有段趣事。上个月岭南的俚族首领来朝,见了长安营造司的滑轮,非要带两套回去——他们山里运木材,以往十个人抬一根,用了这法子,三个人就能搞定。鸿胪寺的官员说,这可比送金银珠宝更让他们稀罕。”
李瑁闻言轻笑:“商业之道,不在厚利,而在便民。就像那汇通号的飞钱,看着是商人得利,实则百姓也能沾光——商货流通快了,市价就稳了;运费省了,东西就便宜了。”他翻开崔瑾带来的账册,指着其中一页,“这‘预售铺’的章程不错,让西市的绸缎行再试试‘分季预订’:春季订夏布,秋季订冬棉,付两成定金就能锁定价钱,既让织户敢备货,又让百姓少花冤枉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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