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墨者 第78章 海上明月：影月的残影

东海，归墟之畔，末日之海。

那一道……璀璨无比，如同天上明月般皎洁清冷的剑光，仿佛不属于这充满了毁灭与混乱的人间。它划破了漆黑如墨的夜空，也……斩断了那只即将把季风他们拖入无尽深渊的、狰狞可怖的深海巨兽的触手！

黑色的、散发着恶臭的血液，如同喷泉般冲天而起！那巨兽发出一声不似任何已知生物的、充满了痛苦与愤怒的凄厉嘶鸣，巨大的身躯在黑色的泥沼之中疯狂地翻滚，掀起百丈高的滔天巨浪！

季风强忍着神魂被撕裂的剧痛，猛地回头望去。

只见在那艘同样在巨大漩涡之中苦苦支撑、仿佛随时都会被撕成碎片的“罗网”楼船船头，一名身着一袭在血与火的映衬下依旧洁白如雪的宫装，脸上戴着一张精致的银色蝴蝶面具，身形高挑而孤傲的女子，正手持着一柄散发着淡淡月华的古朴长剑，遥遥地，望着他们。

她的那双……露在面具之外的，清冷而熟悉的凤目之中，充满了……一种，季风无论如何也无法读懂的，极其复杂的情感。有焦急，有担忧，有不忍，也有一丝……深藏的，难以言喻的悲伤与……决绝。

“是你？！”季风的心中，掀起了比这末日之海还要更加汹涌的惊涛骇浪！他虽然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但那双眼睛，那熟悉的身形，以及……那种独属于墨家核心弟子的、对机关术的独特感应，都让他……瞬间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公孙……灵儿？！”

这个早已被他埋藏在记忆最深处，以为早已在那场“墨者隐庐”的灭门惨案之中香消玉殒的名字，如同最锋利的尖刀，狠狠地刺入了他的心脏！

公孙灵儿，墨家名宿公孙先生最疼爱的孙女，那个曾经跟在他身后，叽叽喳喳地问着各种关于机关术问题的、天真烂漫的小师妹！她……她怎么会在这里？！又怎么会……穿着“罗网”的服饰？！

就在此时，一股更加猛烈的巨浪，狠狠地拍击在“罗网”的楼船之上！那艘本就已残破不堪的楼船，再也无法支撑，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从中间……轰然断裂！

船上那些尚在与海怪搏斗的“罗网”杀手和“墨影卫”，纷纷发出一声声绝望的惨叫，如同下饺子般，掉入了那翻涌着无数狰狞触手的黑色海洋之中，瞬间便被……吞噬殆尽！

而公孙灵儿，则借着船身断裂的瞬间，身形如同离弦之箭般，在那漫天飞舞的木屑与断桅之间几个起落，竟……精准地，落在了季风他们这艘小小的“玄武战舟”之上！

“灵儿师妹！真的是你！你……你没有死？！”季风看着眼前这个虽然气息冰冷，眼神也变得无比陌生，但依稀还能看出昔日轮廓的女子，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而微微颤抖。

公孙灵儿没有回答，她只是摘下了脸上那张早已被海水浸湿的银色蝴蝶面具，露出了……一张，比昔日更加清丽，却也……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写满了无尽沧桑与痛苦的绝美脸庞。

“季风师兄……”她看着季风，那双清冷的凤目之中，瞬间……噙满了滚烫的泪水，“我……我宁愿……当年就已经死在了‘墨者隐庐’。”

她的声音，沙哑而……充满了绝望。

“当年，‘墨者隐庐’被破，爷爷……为了掩护我，被那些‘墨影卫’乱刀砍死。而我……则被他们生擒，带回了咸阳。”公孙灵儿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在诉说着别人的故事，“我本想……一死了之，下去陪爷爷。但……他们却告诉我，我……还有利用的价值。”

“他们用我公孙家独有的‘寻踪蝶’之术，以及……我对墨家机关的了解，逼迫我……为他们效力。他们告诉我，只要我肯听话，便能……让我活下去，甚至……让我变得更强，强到……足以向所有害死我爷爷的人，复仇！”

“我……我当时……信了。”公孙灵儿的眼中，流下了两行清泪，那泪水，滚烫得仿佛能灼伤人的灵魂，“我加入了‘罗网’一个……最为神秘的部门——‘月部’。在那里，我见识到了……无数，比地狱还要可怕的酷刑，也……学会了无数，比魔鬼还要歹毒的杀人技巧。”

“我变得越来越强，也……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我以为……我早已忘记了过去，忘记了墨家，忘记了……爷爷临死前，让我‘好好活下去’的嘱托。直到……”

她的目光，缓缓落在了季风的身上，那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直到……我在‘罗网’的绝密卷宗之中，再次看到了你的名字。我才知道……你还活着。也才知道……我心中那份，早已被我以为彻底冰封的，最后的温暖，其实……一直都还在。”

“函谷关，是我……说服了李信将军，让他……暂时关闭了‘心验’石碑。”

“孟津渡，是我……让苏代，为你提供了最快的商船和……最安全的水路。”

“我……我一直在暗中，用我自己的方式，保护着你。我希望……你能活下去。带着爷爷，带着……我们墨家最后的希望，好好地……活下去。”

季风的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与……一种深深的刺痛！他万万没有想到，那个在暗中一直帮助着他，让他数次化险为夷的神秘人，竟然……会是她！

“那你……为何不早些与我相认？”季风的声音，沙哑地问道。

“相认？”公孙灵儿惨笑一声，那笑容，比哭还要难看，“我……还有什么资格，与你相认？我的手上，早已……沾满了同门的鲜血。我……早已是‘罗网’的走狗，是……墨家的叛徒！我……”

就在此时，天空之中，那只巨大而邪恶的血色眼睛，似乎……终于对这些在它“餐桌”之上，还在喋喋不休的蝼蚁，失去了最后的耐心！

一股……比先前任何一次都要更加狂暴，也更加……令人绝望的恐怖意志，如同无形的泰山般，轰然压下！

“噗——！”

季风、素心、公孙灵儿，甚至包括皮糙肉厚的石头和阿蛮，都在这一瞬间，如遭重击，齐齐喷出了一口鲜血！他们脚下的那艘“玄武战舟”，更是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嘎吱”声，船身之上，那由“息壤之核”所构筑的坚固岩石护甲，竟……出现了一道道细密的裂痕！

而那艘……本就已在漩涡之中摇摇欲坠的“童子船”，更是再也无法支撑，“轰隆”一声，彻底解体！

无数……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的童男童女，如同下饺子般，尖叫着，哭喊着，掉入了那翻涌着无数狰狞触手和……无尽绝望的，黑色的深渊！

“不——！”

季风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呼！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鲜活的生命，在自己面前，被无情地吞噬，却……无能为力！

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怒、无力与……绝望，如同最猛烈的毒药般，瞬间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

“啊——！”

他仰天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怒吼！他怀中那枚……由影月在生命最后一刻，留给他的，代表着“死”与“毁灭”的黑色火焰令牌，仿佛也感受到了他心中那股……足以毁灭一切的滔天恨意，竟……不受控制地，骤然爆发出万丈黑芒！

一股……同样充满了毁灭、混乱与……无尽怨念的，来自“归墟”的邪恶力量，瞬间从令牌之中，汹涌而出，与季风那因愤怒而暴走的“炎狱之心”的至阳之力，狠狠地……撞击在了一起！

“轰——！”

季风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变成了一个……即将爆炸的火药桶！冷与热，生与死，两种截然相反的极端力量，在他的体内，疯狂地撕扯，冲撞！

他的意识，在瞬间……陷入了一片无边的黑暗。

然而，就在他即将被这股狂暴的力量彻底吞噬，神魂俱灭之际，一道……清冷而熟悉的，带着无尽的悲伤、不舍与……一丝刻骨铭心的眷恋的少女声音，突然……在他那片黑暗的识海深处，悠悠响起。

“师兄……不要……”

是……影月的声音！

季风猛地“睁开”了眼睛！他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片，无边无际的，充满了扭曲的光影和破碎的记忆的……奇异空间之中。

而在他的面前，一个……身着黑色劲装，容颜绝世，眼神却充满了无尽的悲伤与……一种即将消散的虚幻的少女身影，正……静静地，凝视着他。

是……真正的影月！是那个……尚未被“归墟”魔物所吞噬的，他记忆中最熟悉，也最……让他感到心痛的，影月师姐！

“师姐……你……”季风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师兄……对不起……”影月的“残影”，脸上露出一丝凄美的笑容，那笑容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我……当年，不该……因一时的嫉妒与好胜，而道心失守，让那魔物……有机可乘。”

“我……也更不该，在被它吞噬之后，依旧……保留着一丝对你的执念，让它……利用了我的记忆和情感，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你。”

她的身影，变得越来越虚幻，仿佛随时都会……随风而逝。

“师兄……我的时间……不多了。”影月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微弱，也……越来越急促，“那个魔物……它虽然强大，但……并非无懈可击！它的力量，源于‘归墟’的混乱与……怨念！最怕的，便是……这世间，最纯粹，也最……坚定的‘情感’！”

“爱……恨……悲……喜……这些……在它看来，是‘弱点’的情感，恰恰……是克制它的，最强的……武器！”

“师兄……你的心中，有……对我的‘愧’，有……对巨子师父的‘孝’，有……对天下苍生的‘爱’，更有……对素心姑娘那份，早已超越了生死的‘情’！”

“用……用你的‘心’，去驾驭那三股本源之力！用……你的‘情’，去……唤醒‘镇魂石’真正的力量！去……告诉那个魔物，我们人类……虽然渺小，虽然脆弱，但我们……心中所拥有的光，是它……永远也无法吞噬，更……无法理解的！”

“师兄……忘了我吧。然后……带着我的那份……好好地……活下去……”

随着最后一个字音的落下，影月那虚幻的身影，终于……化作了漫天的光点，彻底地，消散在了那片……无边的黑暗之中。

只留下……一滴，晶莹剔透的，带着无尽的眷恋与……祝福的，冰冷的……泪珠。

……

“季公子！季公子！你醒醒！”

耳边，传来素心那充满了焦急与担忧的呼唤。

季风猛地睁开双眼！

他发现，自己依旧置身于那片末日般的大海之上。而他的手中，那枚黑色的火焰令牌，早已……化为了齑粉。取而代之的，是一滴……散发着淡淡月华的，冰冷的泪珠。

那滴泪珠，在接触到他掌心“炎狱之心”的瞬间，便……融入了其中！

“嗡——！”

一股……前所未有的，既包含了至阳之火的创造之力，又……蕴含了至阴之水的毁灭之能，更……被一种，充满了“爱”与“守护”的坚定意志所调和的，全新的，完美的……混沌之力，在他的体内，轰然觉醒！

他终于明白了！

他终于……明白了影月最后那番话的含义！也……终于找到了，那条……可以真正驾驭“归墟”信物，可以……与那异界魔物相抗衡的，唯一的……道路！

就在此时，那艘早已断裂的“罗网”楼船之上，公孙灵儿看着眼前这惨烈的一幕，看着那只……在天空中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狰狞的血色眼睛，眼中闪过一丝……前所未有的决绝！

她知道，她……也该做出自己的选择了。

“天道……无情。然，稚子……何辜？”

她发出一声充满了悲壮与……一种自我救赎的凄美长啸！她手中的那柄“月缺”长剑，骤然爆发出万丈皎洁的月光！

“罗网‘月部’所属听令！”她的声音，清冷而又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以我之名，结‘天涯明月’之阵！今日，我等……便以这残破之躯，为这天下苍生，为我墨家……守……最后一轮……明月！”

说罢，她身形一晃，竟……化作一道璀璨的流光，义无反顾地，向着天空之中，那只巨大而邪恶的，血色的眼睛，直冲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