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墨者 第56章 地下工坊：秦国的暗手

黔中腹地，乱石林。

死一般的寂静，被那名身着秦国官服、气息阴冷的中年男子虚伪的笑声，以及他身后那些如同从地狱中走出的“墨影卫”身上散发出的、如同实质般的冰冷杀气，彻底打破。

气氛，在这一瞬间，凝固到了冰点。

季风的心，也随之沉入了谷底。他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与世隔绝的蛮荒之地，在这看似是墨家“异端”流派的隐秘据点，竟然……也会看到秦国官方势力的影子！而且，看那秦国官员与“墨巫”大祭司洛神之间那看似客气、实则暗藏机锋的对话，他们之间的关系，绝非简单的敌对，反而……更像是一种……充满了猜忌、利用与……一种随时可能分崩离析的，诡异的合作！

“洛神大祭司，”那名自称赵阴的秦国官员，脸上依旧带着那副令人作呕的虚伪笑容，他的目光如同毒蛇般，在季风、素心和石头三人身上缓缓扫过，最终停留在季风怀中那块不经意间散发出一丝微弱红光的“炎狱之心”上，眼中闪过一丝与先前那“墨影卫”头领如出一辙的贪婪与炽热，“不知……这几位是？”

洛神那张隐藏在华丽凤凰面具之后的绝美脸庞，看不出任何表情变化，但她那双如同深潭般的眼眸之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与……一丝深深的忌惮。她显然也没有料到，赵阴和他的“墨影卫”，会恰好在这个时候，从那地下工坊之中走出来。

她沉默了片刻，才用她那如同山谷清泉般悦耳动听，却又带着一丝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的声音，缓缓开口道：“赵大人，这几位……是本座偶然遇到的，几名来自中原的、颇有几分本事的……流浪匠人。本座见他们技艺尚可，或许……能对我们正在进行的‘大计’，有所帮助，便……自作主张，将他们带了回来。”

她的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解释了季风三人的来历，又……巧妙地将他们置于了自己的掌控之下，避免了赵阴直接对他们出手。

“哦？流浪匠人？”赵阴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不信。他虽然看不透季风的深浅，但能清晰地感觉到，从季风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沉稳而坚毅的气息，以及……他身旁那位虽然以布巾遮面，但依旧难掩其清雅脱俗、风华绝代之姿的女子，绝非寻常的乡野村夫所能拥有。

更何况……季风怀中那块散发着至阳气息的赤红色晶石，更是让他感到一阵阵的心悸与……一种发自本能的渴望！

“呵呵……大祭司真是……爱才心切啊。”赵阴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只是……如今正值非常时期，‘铸兵司’的‘大计’，已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不容有丝毫的差池。这几个来历不明之人，若是……”

他的话虽然没有说完，但其中蕴含的威胁之意，却已不言而喻。

“赵大人多虑了。”洛神淡淡地打断了他的话，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他们……既然已入我这‘九宫**阵’，便是瓮中之鳖，插翅难飞。是忠是奸，是友是敌，待本座……亲自审问之后，自有分晓。倒是赵大人你……”

她话锋一转，那双隐藏在面具之后的凤目，如同两把出鞘的利剑，直刺赵阴的内心：“为何会……突然带着你的人，从‘工坊’之内出来？莫非……是里面的工程，又遇到了什么……难以解决的麻烦？”

赵阴闻言，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但很快便被他掩饰了过去。他哈哈一笑，道：“大祭司说笑了。有大祭司您这位精通上古巫术与墨家奇技的高人在此坐镇，再加上我大秦帝国提供的充足人力与物力，‘梵音丧魂钟’的铸造，自然是……进展顺利，一日千里。只是……”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凝重：“只是，此钟乃是上古凶器，其威力之大，远超我等想象。为保万无一失，相邦大人特意传下密令，让本官……在最后的‘开光’仪式之前，务必……再进行一次全面的勘验与……试音。以免……到时出现什么……不可预测的变数。”

“梵音丧魂钟？！”季风听到这个名字，心中猛地一跳！他曾在墨家一本早已失传的古老秘典之上，见过关于这种……歹毒无比的声波武器的零星记载！

据说，这种“梵音丧魂钟”，并非用以攻城掠地，摧毁物质，而是……一种专门针对人的心神魂魄的，无形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它可以通过敲击，发出一种……人耳无法听见，却又无孔不入的，与人的神魂产生共鸣的奇异次声波。一旦被这种声波笼罩，轻则……心神错乱，癫狂失智，沦为行尸走肉；重则……七窍流血，脏腑碎裂，魂飞魄散而亡！

其手段之残忍，其威力之恐怖，早已被墨家先祖列为“第一禁术”，并……明令销毁了所有相关的图纸和资料！

为何……为何秦国的“铸兵司”，会知道这种禁术的存在？又为何……会与这神秘的“墨巫”流派，联手铸造此等……有伤天和的凶器？！

季风的心中，充满了无尽的震惊与……滔天的愤怒！

“呵呵……原来如此。”洛神闻言，发出一阵银铃般的轻笑，只是那笑声之中，却不带丝毫的暖意，“既然是相邦大人的命令，本座……自然不敢怠慢。赵大人请便。只是……这几位‘客人’，本座还需……好生‘招待’一番。就不陪大人了。”

说罢，她便对着身后那些同样身着奇特服饰，脸上涂抹着诡异油彩的“墨巫”弟子们，使了个眼色。

那些“墨巫”弟子们立刻心领神会，他们手持着各种奇特的机关兵刃，如同押解囚犯般，将季风、素心和石头三人，团团围住，向着那黑黝黝的巨大洞口，推搡而去。

赵阴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机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他知道，洛神这个女人，虽然暂时与他们合作，但其心机之深，野心之大，绝非易与之辈。她将这三个来历不明的中原人带入地下工坊，其目的……恐怕也并非如她所说的那般简单。

不过……无所谓了。

赵阴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只要……只要那口足以令天下所有反抗者都闻风丧胆的“梵音丧魂钟”铸造成功，那无论是这些心怀鬼胎的“墨巫”，还是那些潜藏在暗处的墨家余孽，都将……如同蝼蚁般，被轻易地碾碎！

到那时，整个天下，都将……彻底匍匐在始皇帝的脚下，匍匐在……大秦的铁血意志之下！再也……不会有任何……不同的声音！

……

在那些神情冷漠、眼神中带着一丝原始野性的“墨巫”弟子的押解之下，季风、素心和石头三人，身不由己地走进了那个……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的，巨大的地下洞口。

洞口之内，是一条……极其宽阔和……深邃的，用坚硬的青石板铺就的巨大甬道。甬道两侧的石壁之上，每隔数丈，便镶嵌着一枚……用不知名的、能自行发光的奇异矿石打磨而成的照明石，将整个甬道照得忽明忽-暗，充满了神秘与……一种令人不安的压抑感。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刺鼻的硫磺、硝石与……各种金属在高温下熔化后产生的特殊气味，还夹杂着一丝……令人作呕的，仿佛是血肉烧焦般的腥臭。

而那阵如同远古巨人心跳般的“咚！咚！咚！”的沉闷轰鸣声，也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震撼人心！

他们顺着甬道，一路向下，也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的景象，才豁然开朗！

只见他们来到了一处……巨大得难以想象的，仿佛将整座大山都彻底掏空了的……巨大无比的地下工坊！

这处工坊的规模，远比季风先前在秦国营造司“奇技坊”中所见的，要宏大得多，也……诡异得多！

工坊的穹顶，高达数十丈，上面镶嵌着无数巨大的、如同日月星辰般排列的照明晶石，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将整个地下工坊照得亮如白昼。

工坊的地面，则被一条条……奔腾不息的，散发着滚滚热浪的地下暗河所分割成数十个大小不一的区域。那些暗河的河水，并非寻常的清澈之色，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仿佛……是流淌的岩浆！

无数巨大的水车，在暗河的驱动之下，日夜不休地缓缓转动着，通过一套套复杂无比的、由青铜和精铁打造而成的巨大齿轮和杠杆系统，为整个工坊，提供着源源不断的，磅礴的动力！

在那些被暗河所分割开来的工作区域之内，更是……一派热火朝天，却又……充满了诡异与不祥的景象！

数以千计的，身着与那些“墨巫”弟子类似的奇异服饰，脸上涂抹着五彩油彩的工匠们，正在各自的岗位上，紧张而有序地忙碌着。

他们有的，在巨大的、由地火直接驱动的熔炉之前，将各种从地底深处开采出来的、季风从未见过的奇异矿石，熔化成滚烫的金属液体，然后……将其浇筑到一个个早已准备好的、刻满了诡异符文的巨大模具之中。

他们有的，在巨大的、由水力驱动的锻锤之下，将那些刚刚成型的金属构件，反复地捶打、淬炼，火星四溅，声震如雷！

还有的，则在一些……季风从未见过的，结构异常精密的、仿佛能自行运转的机床之上，对那些金属构件，进行着精细入微的打磨、切割和……组装！

季风能清晰地看出，这些工匠所使用的技艺，虽然在细节上与中原的墨家有所不同，融入了许多南越部族特有的、更为粗犷和原始的元素，但其核心的原理——无论是杠杆、滑轮、齿轮的运用，还是……对力学、几何学、材料学的理解，都……与墨家机关术，同出一源！

只是……他们所制造出来的东西，却让季风感到一阵阵的……心惊肉跳！

那些……并非寻常的兵刃、甲胄或攻城器械，而是……一些造型极为诡异，充满了邪恶与不祥气息的……巨大无比的……祭器？！

有的，像是一座用无数扭曲的人脸和骷髅头堆砌而成的巨大祭坛；有的，像是一根根雕刻着狰狞鬼神图案，高达数丈的青铜图腾柱；还有的，则像是一口口足以容纳数十人的巨大铜鼎，鼎身之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仿佛能吸噬人魂魄的血色符文！

而在这座巨大地下工坊的最中央，也是……所有动力和能源的汇聚之处，则矗立着一座……高达数十丈，完全由一种不知名的、漆黑如墨的金属打造而成的，巨大无比的……古钟！

那口古钟，其形状……与周朝的编钟颇为相似，但其体型，却要庞大百倍不止！钟身之上，同样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的诡异符文，以及……九个面目狰狞，口吐黑气的上古魔神的浮雕！

一股……足以令天地为之失色，令鬼神为之战栗的，无形的、充满了毁灭与绝望气息的恐怖声波，正从那口古钟之上，一圈圈地，向四周扩散开来！

“梵音丧魂钟！”季风看着那口散发着无尽邪恶气息的巨大古钟，只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在为之颤抖！他万万没有想到，墨家秘典之上所记载的，那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足以毁灭人心，屠戮无形的禁忌武器，竟然……真的被……制造了出来！

“呵呵……怎么样？季风‘师弟’？”洛神那如同银铃般悦耳，却又带着一丝冰冷嘲讽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这就是……我们‘墨巫’一脉，耗费了数百年心血，结合了墨家机关之术与南越通灵之法的……最高杰作！与它相比，你们中原墨家那些……所谓的‘守城利器’，是不是……显得有些……太过于小孩子过家家了？”

季风没有说话，他只是用一种……充满了悲哀与……深深失望的目光，看着眼前这个，同样身为墨家后裔，却早已……在追求力量的道路上，走火入魔的女人。

“你们……你们知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季风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微微颤抖，“这种东西，一旦被使用，必将……生灵涂炭，祸及苍生！你们……你们这么做，与暴秦，又有何区别？！”

“区别？”洛神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她仰天长笑，笑声中充满了狂傲与……一种对季风的鄙夷和怜悯，“区别就在于，力量……应该掌握在‘正确’的人手中！掌握在……我们这些能够与天地神灵沟通的，天选之人的手中！而不是……掌握在秦始皇那种……只知杀戮与征服的凡夫俗子手中！”

“我们……是在替天行道！是在……用一种更强大的力量，去终结这个充满了纷争与苦难的乱世！去建立一个……由我们‘墨巫’主宰的，真正公平、和谐、人人都能与神灵共舞的……理想国度！”她的眼中，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对权力的狂热与……一种自以为是的救世主般的偏执！

季风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他知道，与眼前这个早已被野心和邪术吞噬了灵魂的女人，再讲任何道理，都已是……徒劳。

就在此时，那名一直跟在洛神身旁，脸上始终带着虚伪笑容的秦国官员赵阴，突然抚掌笑道：“呵呵呵……大祭司说得好！说得好啊！这‘梵音丧魂钟’，确是足以惊天地、泣鬼神的无上杰作！有此神物相助，我大秦一统天下，指日可待！而大祭司您，以及……您所领导的‘墨巫’一脉，也必将……因此而获得无上的荣耀与……享之不尽的富贵！”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谄媚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的杀机。

洛神冷哼一声，显然对赵阴的这番话，颇为不屑。但她也没有当面发作，只是淡淡地说道：“赵大人，此钟……如今已到了最后的‘淬火’阶段。只是……还缺少一件……最关键的‘引子’。”

她的目光，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季风怀中那块早已被他用油布层层包裹起来的“炎狱之心”。

赵阴闻言，眼中也闪过一丝贪婪，他笑道：“大祭司放心。相邦大人早已料到此事。他已派人，前往极北的‘不咸山’，寻访那传说中的‘玄冥寒晶’。相信……用不了多久，便会有好消息传来。”

“玄冥寒晶？！”季风和素心闻言，都是心中一震！

他们没想到，秦国……竟然也早已知道了另外两枚信物的下落！而且……已经派人去寻访了！

就在此时，赵阴突然话锋一转，他看着洛神，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不过……在此之前，为了确保此钟的威力，万无一失，也为了……向远在咸阳的始皇帝陛下，献上一份……小小的‘贺礼’。本官决定……提前进行一次……小规模的‘试音’。”

“试音？”洛神闻言，眉头一皱，她那华丽的凤凰面具之后，似乎也……闪过一丝不安。

“不错，试音。”赵阴的笑容，变得愈发残忍和……狰狞，“而这‘试音’的对象嘛……呵呵呵……本官觉得，就用……那些对大秦帝国，对大祭司您，始终心怀不满，甚至……试图在暗中反抗的，不听话的‘同族’，来充当……再合适不过了。”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恶魔般，冰冷而无情：“来人！将‘工坊’的所有出口，全部封死！今日，本官要让所有的人都亲眼见识一下，这‘梵音丧魂钟’的无上神威！也……让那些不知死活的叛徒，为他们的愚蠢和背叛，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话音未落，只见那些早已潜伏在工坊四周的“墨影卫”，以及……一部分早已被赵阴收买的“墨巫”叛徒，突然发难！他们手持着锋利的兵刃和早已上好弦的机关弩，将那些尚在辛勤劳作的、不明所以的“墨巫”工匠们，以及……洛神和她手下那些忠心耿耿的“墨巫”弟子们，团团围住！

一场突如其来的，血腥的……内部清洗与背叛，在这座与世隔绝了数百年的地下工坊之中，骤然爆发！

而那口悬挂在工坊中央的、散发着无尽邪恶与毁灭气息的巨大古钟——“梵音丧魂钟”，也……在几名“墨影卫”的合力敲击之下，发出了一声……沉闷而悠长的，仿佛能震碎人灵魂的……丧魂之音！

“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