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背着藤编行囊,竹杖叩击着青石板路,正行至中州与东州交界的“断藤峡”。这峡名由来已久——百年前一场山洪冲断了横跨峡谷的藤桥,从此成了七州往来的险途。此刻晨光穿峡而过,将岩壁上的古藤照得透亮,那些藤条盘虬卧龙,像无数只手抓着崖壁,倒成了天然的路标。
“老人家,这峡里近日不太平,您孤身一人可要当心。”守峡的老卒递来碗热粥,粥碗是粗陶的,边缘缠着圈旧藤条,“前几日有个卖药的先生,说是被个穿青衫的怪人堵在峡里,连药箱都被抢了。”
林辰谢过老卒,呷了口粥,目光落在岩壁的藤条上。那些藤是“韧皮藤”,纤维极韧,当年修藤桥就用的这种。他摸了摸行囊里的铁骨藤短刀,笑道:“我这把老骨头,怕是没人稀罕。”话虽如此,竹杖却下意识地往石缝里多探了探——杖尾的铜箍能测出五步内的动静,这是年轻时跟师傅学的本事。
入峡半里,风声渐紧。两侧崖壁如刀削,抬头只能见一线天,藤条在风里“簌簌”作响,倒像有人在暗处低语。林辰放缓脚步,忽然停在一丛“听风藤”前——这藤叶遇风会翻转,叶背发白,能示警。此刻叶片正剧烈翻卷,且只翻向左侧崖洞的方向。
他握紧竹杖,刚要绕开,洞里忽然飘出缕药香,混着藤条的清苦,是“七叶胆”和“铁线藤”的味道。林辰眉峰微动——这两味药相混,能治跌打,却也能迷人心神,用量极有讲究。
“老丈既懂藤性,何不进来喝杯药茶?”洞里传出个声音,不高,却像藤条似的钻进耳朵。
林辰推门而入——说是门,其实是块藤编帘子,编的是“九转锁心结”,这种结极难拆,寻常匠人编不出。洞内石桌上摆着只砂壶,壶嘴缠着银丝藤,正咕嘟咕嘟冒热气。桌边坐着个青衫人,面容清癯,手里转着串藤珠,每颗珠子上都刻着个“药”字。
“这‘九转锁心结’,老丈认得?”青衫人抬眼,目光像探条,直往人心里钻。
林辰放下行囊,竹杖斜倚桌边:“三十年前在西州云藤涧,见过我师傅编过。他说这结能锁心神,也能解心毒,就看编结人存的是啥心思。”
青衫人笑了,倒出两杯药茶:“我叫秦越人,行医为生。方才在峡口见老丈辨藤识路,料是同道,才斗胆相邀。”
林辰接过茶盏,茶水上浮着层细密的泡沫,是“醒神藤”的特征。他浅啜一口,舌尖微麻,随即一股暖意涌遍全身,刚才入峡时受的寒气竟散了大半。“秦先生的茶,比守峡老卒的粥还暖人。”
秦越人指尖敲着桌面:“老丈既懂藤,可知这断藤峡的藤,为何比别处长得疯?”
“因这峡底有‘龙涎泉’。”林辰望向洞深处,那里隐约有水声,“泉眼周围的土含硫磺,藤喝了这水,长得是快,却也躁得很。您看洞外那丛听风藤,叶尖发焦,就是火气太盛。”
秦越人眼中闪过讶异:“老丈竟连龙涎泉都知道?”他起身引林辰到洞后,果然见一汪清泉,泉边的藤条红得发紫,根须在水里轻轻颤动。“不瞒老丈,我在此洞住了三月,就是为采这‘龙涎藤’入药。只是这藤性烈,寻常法子制不住,反而伤了三个药农。”
林辰蹲下身,摸了摸泉边的藤根,根须上沾着细沙,是被泉水冲上来的。“您用‘冰水浸’的法子?”
“是,药典上都这么说。”
“错了。”林辰摇头,“这藤喝着硫磺水长大,性子躁,冰水一激,反而更烈。得用‘温火煨’,取南州的‘水绫藤’裹住它,埋在山泥里,上覆艾草,慢慢烘七七四十九天,火气自消。”他从行囊里掏出片晒干的水绫藤叶,“您看这叶脉,丝丝缕缕,像人的血管,能把火气导进土里。”
秦越人接过藤叶,对着光看了半晌,忽然起身作揖:“老丈这法子,药典上从未记载。敢问师承?”
“百草谷,姓林。”
“原来是百草谷传人!”秦越人眼睛亮了,“晚辈曾在医书里见记载,说百草谷‘以藤入药,以藤制器’,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他从药箱里取出个藤制药碾,碾槽是整块“铁骨藤”挖的,碾轮缠着“云雾藤”,“晚辈这药碾总卡壳,老丈能指点一二吗?”
林辰接过药碾,手指抚过碾槽内侧,那里有道细微的裂纹。“您这铁骨藤虽硬,却有暗伤,想是采藤时用了蛮力。”他从行囊里抽出根“韧皮藤”,用牙齿咬开一端,抽出里面的白芯,“把这芯塞进裂纹,再用云雾藤缠紧,滴几滴龙涎泉的水,晾干后比铁还结实。”
秦越人依言照做,果然,药碾转动时再无卡顿,发出的声响都比之前浑厚。“神了!”他看着林辰的目光,多了几分敬佩,“老丈可知,您这法子,能救不少人?前阵子东州闹‘燥疫’,就是因用了未经制伏的龙涎藤,若早得您指点……”
林辰摆摆手:“行医如编藤,讲究个‘顺性’。藤有藤性,人有人性,强扭不得。”他指着洞外,“您看那断藤桥的旧址,当年就是硬把南州的水绫藤和北州的铁骨藤拧在一起,才被山洪冲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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