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谷的寒露总带着股清冽的醇。晨雾漫过药圃,把新茬紫菀的嫩芽裹得湿漉漉的,老槐树的叶子落了满地,踩上去“沙沙”响,像铺了层碎金。林辰刚把暖房的药架摆整齐,谷口就传来了车马声——一年一度的“秋药市”开了,南来北往的药商、药农,都背着行囊往谷里赶,把石板路踩得咚咚响。
“林先生!周校长在写‘药市牌’呢!”小石头举着块木牌跑过来,牌上用朱砂写着“紫菀干每斤十二文,薄荷脑每两八文”,墨迹还透着湿,“说今年的药好,价钱得公道,不能让远客吃亏!”
谷中的空地上已经搭起了临时的竹棚,棚下的石板上摆着成排的药筐:紫菀干堆得像小山,薄荷脑装在敞口的陶瓮里,顶冰花籽用布袋分装着,标签上都写着“百草谷”三个字。周鹤叔坐在棚下的竹椅上,手里拿着娘留下的《药价簿》,正核对今年的定价。“当年婉妹办药市,总说‘价得实,药得真’,”老人指着簿子上的字迹,“你看这光绪年间的价,紫菀干每斤八文,现在涨了四文,是因为今年的收成真的好,得让药农们多赚点,才有劲种。”
孟书砚正在给阿古拉的商队卸货,他们带来了西域的沙棘干、雪莲粉,还有巴特尔和其其格新收的紫菀籽,装在羊皮袋里,透着股草原的腥香。“阿古拉说,牧民们听说百草谷开药市,都让带点特产来换紫菀,”他解开一个羊皮袋,沙棘干的酸香漫出来,“其其格还编了个‘换物单’,沙棘干一斤换紫菀干半斤,雪莲粉一两换薄荷脑三钱,说‘按林先生教的,等价交换,两不吃亏’。”
其其格画的换物单贴在竹棚柱子上,上面的图案比字多:一只羊换三筐紫菀,一袋沙棘换两包薄荷,旁边还画着个笑脸,大概是说“换得开心”。巴特尔画了个举着药锄的小人,旁边写着“明年带更多药来”,字歪歪扭扭的,却透着股实诚。
沈念端着盘山楂糕过来,糕里掺了紫苏叶,酸里带点清苦,正好解腻。“这是春杏姐从苏婉堂带来的,”她把糕分给药商们,“女孩子们也赶来了,带了江南的陈皮、茯苓,说要和谷里的紫菀配成‘南北药方’,治风寒咳嗽最灵,还说这是学的周先生‘药草配伍’的理。”
苏婉堂的女孩子们在隔壁棚子摆了摊,江南的药草用竹篮装着,垫着荷叶,透着股水汽的鲜。春杏正给药农们讲陈皮的用法,声音清脆得像风铃:“这陈皮得晒三年才管用,配着百草谷的紫菀煮水,喝三天,咳嗽准好!”
雷大叔扛着口大铁锅过来,架在临时搭的灶上,锅里煮着紫菀、沙棘、陈皮,咕嘟咕嘟冒着泡,药香飘得满谷都是。“张奶奶从玉泉河捎来的新茶,”他往锅里丢了把茶叶,“说药市得有‘试药汤’,让大家尝尝咱们的药好不好,还说分号的孩子们编了个‘试药歌’,‘紫菀苦,沙棘酸,合在一块儿暖心肝’。”
小石头拿着个小药杵,在旁边帮着捣药,药臼里的薄荷脑被捣成细粉,绿得像翡翠。“林先生!你看那个老爷爷要换药!”他指着一个背着竹篓的老汉,篓里装着山里的野参,说是要换紫菀给老伴治咳嗽。
林辰走过去,接过野参看了看,须根完整,是年份足的好参。“这参能换五斤紫菀,”他往老汉篓里装紫菀干,“再送你二两薄荷,泡水喝能润喉,按婉妹的规矩,老人优先,多给点。”老汉笑得露出豁牙,说“百草谷的药,比金子还金贵”。
午后的药市更热闹了,讨价还价声、药材碰撞声、孩子们的嬉笑声混在一起,像锅沸腾的药汤。林辰教药童们辨认药材:江南的陈皮要选橙红的,西域的雪莲要看绒毛,本地的紫菀得闻着清苦,“药好不好,一看二闻三尝,半点假不了。”
周鹤叔坐在竹椅上,看着往来的人群,忽然对孟书砚说:“婉妹当年办药市,就盼着有这一天,”老人指着西域的羊皮袋、江南的竹篮,“你看这南北西东的药聚在一块儿,像一家人似的,这才是‘药通天下’啊。”
傍晚,药市快散了,商队们开始装车,紫菀干、薄荷脑被装进行囊,西域的沙棘、江南的陈皮也换了主人。孟书砚在给阿古拉回信,画了幅药市的热闹图,旁边写着“你们的沙棘换了好多紫菀,牧民们准高兴,明年多带点来”。
春杏给沈念递了个锦盒,里面是江南的新茶,说“回去让林先生尝尝,配紫菀汤最好”。女孩子们收拾摊位时,还在竹篮里留了张字条:“明年带更多药来,配出更好的方子。”
林辰站在谷口,看着商队们远去,车上的药香混着尘土味,飘得很远。他忽然觉得这寒露的药市,不是买卖,是相聚——让远方的药草认认亲,让各地的人心连连线,像娘说的:“医道的暖,不在药里,在人里,人聚在一块儿,药才管用。”
雷大叔端来锅药粥,里面煮着紫菀籽、沙棘、陈皮,稠得能粘住勺。“张奶奶说,药市散了喝这粥,一年的辛苦都化了,”他给每个人盛了一碗,“说‘药换出去了,情留下来了,这才是真的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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