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的梆子声刚过,林辰却毫无睡意。药库的木窗没关严,月光像被谁揉碎的银箔,洒在那只青陶药罐上,罐身的藤蔓纹在光影里活了似的,仿佛要顺着罐口爬出来。他想起阿默傍晚说的话——上师烧陶时,总在窑边守着七七四十九天,说陶土得听够柴火的悄悄话,才能长出“性子”来。
“性子?”林辰伸手碰了碰罐口的红绳,绳子磨得有些发毛,却牢牢缠着罐身,像阿默握剑时手腕上的力道,松一分会滑,紧一分会断。他突然笑了,阿默说上师编药篓讲究“天人合一”,这罐子怕也是如此,陶土是“地”,月光是“天”,红绳就是把天地拴在一起的结。
窗外传来竹枝晃动的声音,林辰探头一看,见阿默正蹲在药圃边,手里拿着小银锄,在给七星草浇水。月光落在他背上,把他的影子投在泥土上,像幅淡淡的水墨画。林辰忽然想起阿默说的“雪团”,说不定那白狐的影子,也是这样轻轻巧巧的,能踩在露水上面不沾湿皮毛。
天刚蒙蒙亮,林辰就去敲阿默的房门。门“吱呀”一声开了,阿默手里还拿着本泛黄的书,封面上写着《终南药经》,边角都磨卷了。“醒这么早?”阿默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眼尾还有点红,“是不是被墨羽雀吵醒了?它今早在竹枝上练嗓子,跟昨天在黑风寨时一样,叫得比影阁的号角还响。”
林辰的目光落在那本书上,手指忍不住动了动:“这是……上师写的?”
阿默低头看了眼书,眼里突然亮起来,像被晨光点着的星火:“是啊,你看这字迹,是不是跟我记药谱的笔迹有点像?上师说,写字跟种药一样,横要像药苗扎根,竖要像茎秆向上,撇捺得像叶片舒展,不能太拘谨。”他翻开一页,指着其中一行字,“你看这句‘七星草畏硫磺,喜晨露’,上师特意在‘晨露’两个字旁边画了个小太阳,说这样记不容易忘。”
林辰凑近了些,闻到书页上有股淡淡的松烟墨香,混着点艾草的气息——大概是阿默总把书放在药架上。他指尖划过那行字,突然觉得上师的笔触里有种特别的温柔,不像他写药方时那么板正,倒像在跟药草聊天似的,连字里行间都带着笑意。
“上师是不是还教你别的了?”林辰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比如……怎么跟山里的精怪打交道?我昨天听沈念说,终南山有会说话的松树。”
阿默突然笑出声,眼里的光晃得林辰有点晕:“还真教了!上师说,跟精怪说话得用‘草木语’,比如对松树,要说‘风来摇三摇,雨来弯弯腰’,它就会把松果掉下来给你当坐垫;对泉水,得说‘叮咚叮咚,分我半瓶’,它才肯让你舀水——上次我跟雪团去取水,没说这句,泉水硬是在桶里打了个转,又跳回井里了。”
早饭时,苏慕云端来刚蒸好的山药糕,见林辰还在翻那本《终南药经》,忍不住打趣:“林辰哥,你这是要跟阿默抢饭碗啊?昨天还说药草味呛人,今天就抱着药经不放了。”
林辰的耳根有点发烫,把书往怀里拢了拢:“我就是看看……上师写的字挺好看的。”
“何止好看,”阿默突然插话,嘴里还嚼着山药糕,“上师写药方时,总在药名旁边画小插画,比如写‘当归’,就画个戴斗笠的人往家走;写‘远志’,就画只大雁往南飞。他说这样病人一看就懂,不会拿错药。”
林辰的心突然跳了一下,他想起自己昨天在药库看到的标签,上面只有干巴巴的药名,不像上师这样,把药草都写活了。“那……上师会给每种药草起小名吗?”
“会啊!”阿默的眼睛更亮了,“他叫七星草‘七姐妹’,说七片叶子像七个穿绿衣裳的小姑娘;叫紫苏‘紫霞’,说它的叶子在夕阳下跟晚霞一个色;还有蒲公英,他叫‘小伞兵’,说风一吹,种子就带着伞飞走了,跟沈念玩的纸鸢似的。”
沈念刚咬了口山药糕,听到这话突然笑喷了:“‘小伞兵’?亏他想得出来!昨天我用蒲公英种子打弹弓,还真像打伞兵靶,一弹一个准!”
林辰却没笑,他想象着上师蹲在终南山的草地上,指着蒲公英跟雪团说话的样子——白狐大概会用尾巴去扫种子,把“小伞兵”扫得满天飞,上师就坐在旁边笑,阳光洒在他白胡子上,像撒了层金粉。
上午整理完药架,林辰见阿默在劈柴,突然走过去说:“我来吧。”他拿起斧头,学着阿默平时的样子,把木柴竖在地上,举起斧头正要劈,却被阿默拦住了。
“上师说劈柴也有门道,”阿默从他手里拿过斧头,“你看,木柴有纹路,得顺着纹路劈,不然斧头会卡住。就像你切药时,得顺着根须的方向下刀,不然药汁会跑掉。”他边说边举起斧头,“咔嚓”一声,木柴应声裂开,断面整整齐齐。
林辰看着那断面,突然想起《终南药经》里的插画——上师画的木柴,纹路里都藏着小小的箭头,指示着该从哪里下斧。“上师是不是对什么都这么讲究?连劈柴都有口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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