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家的老宅像块泡透了水的老木头,潮得能拧出汁来。外屋的墙皮剥落得像块烂疮,露出里面青灰色的砖,墙角堆着太爷爷的旧蓑衣,霉味混着烟火气,钻进鼻子里直发痒。我睡的那张床,四条腿都垫着碎瓦片,才勉强不晃,床垫子是稻草填的,热得像块烙铁。
这次回来看奶奶,是因为她上礼拜摔了腿,电话里哭得直抽气:"囡囡,回来陪奶奶吧,夜里总听见有人在院里哭。"我请假时,老板盯着我黑眼圈说:"你去年也是这时候请的假,说是家里......"我没让他说完,攥着请假条转身就走——有些事,说出来没人信。
外屋朝西的窗是木头框的,糊着层旧报纸,早就泛黄发脆,风一吹"哗啦啦"响,像有人在窗外翻书。窗沿上刻着些歪歪扭扭的字,奶奶说太爷爷年轻时刻的,"大概是记着啥日子"。我眯着眼辨认过,像"七月半",又像"三更深",越看越心慌。
睡前我把深褐色的粗布窗帘拉得严严实实。这窗帘厚得像棉被,带着股肥皂的碱味,是奶奶用了三十年的老物件,边角都磨出了毛边。为了保险,我把床头那把竹椅搬过去抵在窗沿下——竹椅是太奶奶的陪嫁,竹条被磨得油光锃亮,沉甸甸的,四条腿都带着防滑的竹节,别说风,就是人想从外面推开,也得费九牛二虎之力。
"别出事,千万别出事。"我对着空气念叨,指尖摸着枕头底下的手机,屏幕亮着,像只睁眼的猫头鹰。去年在里屋住时,也是这样的夏夜,半夜三点多,房顶上突然传来"咚咚"声,像有人举着斧头剁排骨,肉腥味顺着房梁缝往下渗,把我熏得直恶心。更邪门的是,我从庙里求的朱砂包,缝在枕套里的,第二天早上凭空消失了,拆了枕头翻遍了床底,连点红渣都没找着。
奶奶当时蹲在灶台前烧纸,火光照着她的皱纹说:"是你太爷爷饿了,给他多烧点肉。"可我总觉得,那剁排骨的声,不像太爷爷的手艺——太爷爷生前是屠户,剁骨头干净利落,可那声音,黏糊糊的,像带着血在砸。
后半夜被热醒时,浑身的汗把稻草床垫洇出个印子。窗外的蝉鸣不知啥时候停了,只有风刮过梧桐叶的"沙沙"声,像有人在窗外用指甲挠墙。我翻了个身,眯眼瞅了瞅窗帘,严严实实的,竹椅也没动,心里松了口气,刚要闭眼——
"唰——"
一声脆响,像有人猛地拉开窗帘。
我瞬间像被冰水浇了头,浑身的汗毛"唰"地竖起来。这声音太清楚了,是窗帘上的铁环划过生锈轨道的动静,干脆利落,带着股狠劲,就像有人站在窗内,攥着帘布往两边拽。
我僵在被窝里,大气不敢出,眼睛死死盯着窗帘的方向。月光不知啥时候从窗帘缝里钻进来,在地上投下道细长的光带,像把亮闪闪的刀。竹椅还抵在窗沿下,可它的影子在地上微微晃了晃,像被人推了一把。
"听错了,肯定是听错了。"我咽了口唾沫,嗓子干得像砂纸。可能是风太大,吹得窗帘自己滑开了?可这窗帘重得像块石头,哪能被风吹得"唰"地一下动?
就在这时,对面的床底下传来"窸窣"声。
那是张掉漆的老木床,太爷爷生前睡了半辈子,现在堆着些杂物。床板上摞着几个塑料袋,装着奶奶舍不得扔的旧衣服;床底下也塞得满满当当,最里面那个黑色厚塑料袋,是我下午帮奶奶收拾时瞧见的——奶奶说里面装着太爷爷和太奶奶的遗照,用红布裹了三层,"老辈人讲究,照片见不得光"。
"窸窣——窸窣窣——"
声音又响了,像有人用指甲在塑料袋上慢慢刮,一下,又一下,带着股黏糊糊的韧劲,听得人牙酸。接着是"哗啦"一声,像塑料袋被翻了个底朝天,然后是"啪嗒"声,像有硬邦邦的东西掉在地上。
我的心"咚"地撞在嗓子眼,浑身的血都凉了。
外屋就我一个人,门窗都插得死死的,哪来的动静?是老鼠?可这声音太有章法了,不像老鼠瞎撞,倒像有人在床底下翻东西,还特意把啥硬东西扔在了地上。
我猛地坐起来,摸过枕边的手机按亮屏幕。冷光刺得我眯起眼,借着屏幕的光往对面床瞅——床板上空空的,塑料袋安安静静地堆着,连个角都没动。再往床底下看,黑黢黢的像个洞,只有那个黑色塑料袋的轮廓,鼓鼓囊囊的,像个蜷着的人。
"谁?"我的声音抖得不成调,在空荡荡的外屋撞出回声,"出来!"
没人应。
塑料袋的声音也停了。
可我总觉得床底下有双眼睛,正透过黑暗盯着我,热烘烘的,带着股土腥味——就像去年在里屋,闻到的那股剁排骨时的腥味。
不能再耗着了。
我掀开被子,脚刚沾地,就觉得地板凉得像冰,从脚心一直凉到天灵盖。光脚踩着地板往门口挪,每一步都像踩在玻璃碴上,咯吱咯吱的。摸到墙上的开关,手指抖得按了三次才按准,"啪"的一声,昏黄的灯泡亮了,带着"嗡嗡"的电流声,把外屋的角落照得青一块紫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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