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住院部的电梯总是一股消毒水混着中药的味,闷得人胸口发堵。我攥着外卖袋按了关门键,不锈钢门缓缓合上时,眼角余光瞥见个灰影——电梯门外站着个老太婆,穿件洗得发白的斜襟褂子,头发灰白,佝偻着背,像棵被霜打了的老白菜。
"等会儿!"我条件反射地按了开门键。干外卖这行,最讲究个顺手,帮人挡个电梯不算啥。
老太婆慢悠悠地走进来,没看我,也没按楼层,就那么背对着我站在轿厢角落。电梯门"叮"地合上,显示屏上的数字开始往上跳:3、4、5......
我这才后知后觉地发毛。
刚才按关门键时,明明听见了"咔哒"的落锁声,这老太婆是咋进来的?还有她走路的姿势,脚好像没沾地,离地半寸,像被人用线提着的木偶。
"阿姨,您到几楼?"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自然,可手心已经开始冒汗。
老太婆没回头,也没应声。轿厢里的灯忽明忽暗,照得她的影子在墙上晃,像团揉皱的纸。
我盯着她的影子,突然想起九年前那个下午。也是这样的阴天,我在工地帮我爸搬钢筋,一根钢管突然从脚手架上掉下来,擦着我头皮砸在地上,震得我耳朵嗡嗡响。从那天起,我眼里的世界就变了——总能看见些"多余"的人。
他们有的像正常人一样走路,挤公交、逛超市,和你擦肩而过时还会皱着眉躲你;有的飘着走,脚不沾地,脸色青白,眼神直勾勾的,像盯着猎物;还有的飞得极快,"唰"地一下从街角闪到巷尾,只能看见个模糊的影子,像被风吹的烟。
老人们说这是"开了眼",可我这眼开得半半拉拉,时灵时不灵。有时候只能看见个轮廓,分不清男女老少;有时候看得清衣着,却模糊了脸;最清楚的一次,是在城郊的老巷子里,看见几只像三个月大柯基似的小狐狸,雪白雪白的,围着个穿紫色寿衣的女孩转圈。
那女孩大概一米五,扎着马尾辫,垂着头看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划来划去。我当时送完单路过,觉得她穿寿衣太奇怪,忍不住喊了声:"小姑娘,你没事吧?"
她慢慢抬起头,我这才发现——她脸上没有五官,就一片黑,像被墨泼过,只有扎马尾的红头绳是亮的,在阴沉沉的巷子里闪着光。
从那以后,我就懂了,看见的东西再奇怪,也别搭话,别多看,该干啥干啥。
电梯"叮"地停在7楼。门刚开条缝,我就拎着外卖冲了出去,脚步快得像踩了风火轮。直到把餐递给病房门口的家属,我才敢回头看——电梯门还开着,那个老太婆还站在角落,背对着我,好像在等什么。
家属接过外卖时嘟囔了句:"这破电梯,又出毛病了,刚才按了半天没反应。"
我心里咯噔一下。他看不见?
骑上电动车往医院外走时,后视镜里总晃着个灰影。出了住院部大门,那影子才消失,像被阳光晒化了。
下午三点多,接到个到城郊旧楼的单。地址是4栋302,备注写着"麻烦带包烟,红塔山,钱放门口脚垫下"。这种单常见,有些人不方便出门,总托外卖员带东西。
旧楼没有电梯,墙皮掉得像块烂疮,楼梯扶手的铁栏杆锈得能捏出红渣。我爬三楼时,听见头顶有"咚咚"的响,像有人在楼上跳。
302的门虚掩着,脚垫下果然压着五块钱。我敲了敲门:"您好,您的外卖和烟。"
没人应。
"我放门口了啊。"我把东西放在门边,刚要转身,门突然"吱呀"开了道缝。
一股霉味混着血腥味飘出来,呛得我直皱眉。缝里黑黢黢的,像只睁着的眼。
"谁啊?"里面传来个女人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
"您的外卖。"我往后退了半步,握紧了手里的空外卖箱。
门又开了点,露出只手,苍白得像纸,指甲缝里沾着点红,像没擦干净的血。那只手摸索着把外卖和烟拖了进去,"砰"地关上了门。
下楼时,那"咚咚"的跳声又响了,这次离得更近,像就在我头顶。我抬头一看,楼梯转角的平台上,站着个穿碎花裙的小姑娘,也就七八岁,背对着我,在原地蹦蹦跳跳。
"小朋友,你爸妈呢?"我顺嘴问了句,问完就后悔了——这旧楼看着就没人住,哪来的小孩?
小姑娘没回头,还在跳,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儿歌:"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
她跳得越来越快,裙摆飞起来,露出的小腿上有圈黑印子,像被绳子勒过。我这才发现,她也是飘着的,脚离地一寸,蹦跳时影子在墙上晃,像个断了线的木偶。
"别跳了,危险。"我咬咬牙,还是说了句。
小姑娘突然停了,慢慢转过身。
她的脸是青的,眼睛是两个黑洞,嘴角裂到耳根,露出的牙上沾着黑血。"叔叔,"她的声音甜得发腻,像含着块糖,"你看见我妈妈了吗?她让我在这等她,说买糖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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