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卫生间总像泡在水里,瓷砖缝里渗着深褐色的霉斑,像谁没擦干净的血手印。我站在镜子前扯了扯睡衣,后颈的头发黏成一绺,来例假的闷热潮气裹着汗味往鼻尖钻——必须洗头,不然这一天都得顶着油乎乎的脑袋。
洗手台旁的红塑料盆是搬家时楼下张阿姨给的,她说这盆"养人",用了能顺顺当当。里面堆着我的家当:扁了个角的洗发水,快空瓶的沐浴露,还有支挤得变了形的青绿色护发素,荔枝味的,用了三年,管子上结着层硬邦邦的白沫,像层干涸的痂。
"快点洗,别迟到。"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指尖按了按突突跳的太阳穴。昨晚总觉得有人在耳边呼气,凉丝丝的带着水汽,惊醒时窗帘动了动,像有影子缩了回去。
把红盆拖到淋浴喷头下,弯腰往外掏东西。洗发水和沐浴露先被撂在瓷砖台上,最后捏起那支护发素——管壁黏糊糊的,沾着几根我的头发。我特意把它往台角推了推,离红盆至少半米远,这是我的死规矩,总怕洗护用品泡在盆里的积水里发馊。
热水"哗哗"冲下来,白雾很快漫了满卫生间。第一遍用护发素是老习惯,据说能打开毛鳞片。挤了两大坨在手心搓开,甜腻的荔枝香里突然掺了点腥,像烂水果混着铁锈,我皱了皱眉,大概是来例假的错觉。
闭着眼往发梢抹时,后颈突然一凉,像有人对着皮肤吹了口气。我猛地睁眼,镜子里只有我自己,头发泡得像团水草,水珠顺着下巴滴在瓷砖上,"嗒嗒"响,像有人在数秒。
冲第一遍泡沫时,我下意识瞟了眼台角——护发素不见了。
"搞什么?"我嘟囔着弯腰摸地,喷头的水溅得裤脚湿透,台面上空空的,地上也没有。
难道掉进红盆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指尖就开始发麻。我慢慢蹲下去,红盆就在脚边,盆底积着层清水,青绿色的护发素正端端躺在里面,挤扁的管口朝上,像只圆睁的眼睛。
不可能。
我明明把它放在台角了。从掏东西到抹护发素,胳膊都没往盆那边伸过,更别说把它放回去了。
"肯定是记错了。"我深吸口气,指尖掐进掌心逼自己冷静。捏着护发素往外拿时,管壁沾的水凉得像冰,滑溜溜的差点脱手。这次我特意把它塞进洗漱包,拉上拉链,"咔嗒"一声,心里才算踏实。
第二遍用洗发水,泡沫揉得满头都是,甜腻的香味里,那股腥气越来越重。冲泡沫时,我盯着洗漱包的拉链,看得眼睛发酸——它一直好好地闭着,没动过。
可当我关了喷头,伸手去拿洗漱包时,拉链是开的,里面空空的。
心脏"咚"地撞在嗓子眼,我盯着敞开的包,手指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从关喷头到转身,不过两秒,谁能打开拉链把护发素拿走?
红盆里的水晃了晃,像有人碰了盆沿。
我慢慢转过身,蹲下去,视线和盆沿齐平——那支护发素又躺在盆底了。
这次,管口不是朝上,是斜斜歪着,像被人用指尖拨过。管壁上缠着几根我的头发,黑亮亮的,在清水里漂着,像条蜷着的小蛇。
"谁?"我的声音劈了叉,在卫生间里撞出回声,"别躲了!出来!"
只有热水器的"嗡嗡"声在应和。镜子里的我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眼睛瞪得快要裂开,像个被戳破的气球。
我一把抓过护发素,这次没敢再放别处,死死攥在手心。青绿色的管子在掌心硌出印子,凉得像块冰,透过皮肤往骨头缝里钻。
第三遍护发素抹在头发上,滑腻感突然变重,像有无数只小手在发间钻。我不敢闭眼,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着泡沫在发间翻涌,总觉得镜深处有个影子,正贴着镜面往外爬,头发和我一样湿漉漉的。
冲最后一遍泡沫时,掌心的护发素突然变沉了,像灌了铅。我低头一看,管口不知什么时候被挤开了,青绿色的膏体顺着指缝往下淌,滴在地上聚成一小滩,像摊融化的绿鼻涕。
更吓人的是,那滩膏体没有散开,反而顺着瓷砖的纹路往红盆爬,留下道亮闪闪的痕迹,像条有生命的小蛇。
"啊!"我尖叫着把护发素往墙上砸,管子"啪"地撞在瓷砖上,弹开老远,管口的膏体溅在红盆壁上,青绿色的,在惨白的瓷砖映衬下,像块凝固的血。
我裹着浴巾冲出卫生间,反锁了门,后背紧紧抵着门板,浑身抖得像筛糠。卫生间里静悄悄的,可我总觉得有"窸窸窣窣"的声,像有人在用护发素洗头,甜腻的荔枝香混着血腥味顺着门缝飘出来,缠在脚腕上,凉丝丝的。
那天我没敢再进卫生间,直到下午三点,阳光斜斜照进客厅,在地上投出块暖融融的光斑,我才敢拧开门锁。
护发素躺在离红盆一米远的地方,管口紧闭着,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地上的膏体不见了,红盆里的积水清得发亮,映着天花板的灯,像只眨动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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