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如丝,细密地渗入行蚀哑歌堂的每一寸砖瓦。
祠堂内供奉的“无声祖灵”石像,面目模糊,仿佛在永恒的静默中耗尽了所有表情。
迈克的残识,那缕无形无质的意识流,便混在这雨水中,悄无声息地沿着石像的裂纹,沉入了这座噤声之地的最深处。
这里是诅咒之地,族中传说,任何胆敢在此唱出古调的人,都将被天雷轰顶,化为焦炭。
沉默,是献给祖灵的唯一祭品。
然而,从第七日起,一切都变了。
那是一个无风的午后,祠堂青黑的瓦片忽然毫无征兆地响动起来,一片接着一片,发出清脆而富有节奏的“嗒、嗒”声。
那声音不似风吹,更像是有一只无形巨足,踩着节拍,一步步踏过祠堂百年未曾沾染凡尘的屋脊。
当夜,族里的孩童们不约而同地做起了同一个梦。
梦中,祠堂里那些面目模糊的先祖石像竟活了过来,他们列队走出祠堂,踏着轻快的步伐,一路向西。
他们放声高歌,歌声里没有悲怆,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奔向自由的、无法抑制的喜悦。
那是一支从未有人听过的西行调。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乐师听闻此事,怒不可遏。
他视古训为天条,认为这是祖灵降下的警示。
他抱着一面牛皮巨鼓冲入祠堂,要用最沉闷的鼓声,震散这不祥的“幻音”。
他高举鼓槌,用尽全身力气砸向鼓面,口中怒斥:“妖孽,安敢乱我族心!”
“咚!”
鼓声响起,却并非他预想中那沉闷的警告。
那声音清亮、高亢,紧接着,一连串急促而欢快的鼓点自动从鼓面迸发而出,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上面舞蹈。
那旋律……那旋律分明是失传了三百年的《迁徙谣》!
老乐师的鼓槌悬在半空,手臂剧烈地颤抖着,浑浊的老泪瞬间涌出眼眶。
他没有再落槌,只是失魂落魄地跪倒在地,喃喃自语:“是它……是它自己唱出来的……”
不是他记起了被遗忘的曲谱,是这面沉默了三百年的鼓,自己唱出了被深埋在血脉里的歌。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风授城,艾琳正凝视着培养皿中微微搏动的蓝脉。
她成功了,这些奇异的菌株在她的引导下,已经能够精准模拟人类声带发出的基频。
一场席卷全国的“失语症”,即将迎来它的终结。
城中有一口“忘音井”,井水清冽,却带着一个诡异的传说:饮此井水者,会忘却所有萦绕于心的旧日曲调。
一个哑了三十年的姑娘,此刻正提着木桶,在井边踟蹰。
她叫小雅,生来便无法言语。
一阵微风拂过井面,水波荡漾,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圈圈涟漪没有像往常一样散开,而是迅速排列组合,在水面上清晰地构成了四个字——“唱给你听”。
字迹转瞬即逝,小雅揉了揉眼睛,以为是自己太过渴望而产生的幻觉。
然而,从第七日开始,全国上下所有的“忘音井”,无论深山古刹还是闹市街头,井水水面都无风自动,泛起同样的波纹。
波纹组成的内容各不相同,却都传递着同一个信息:“开口吧”、“别怕”、“你的声音很好听”。
那一夜,小雅再次来到井边,当她俯身取水时,一股莫名的燥热从喉间涌起,像是有一团火在灼烧着她沉寂了三十年的声带。
她没有感到痛苦,只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
在意识反应过来之前,一个模糊而轻柔的音节已经从她唇间溢出。
那是她母亲的乳名。
声音落下的瞬间,井底骤然爆发出冲天的蓝光!
光芒之中,成百上千只陶土烧制的哨子破水而出,悬浮在半空。
每一只陶哨都被塑造成一个引吭高歌的人形,栩栩如生。
它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那一张张奋力张开的嘴,本身就是一曲无声的呐喊。
小雅怔怔地看着这一切,泪水无声滑落。她明白了。
不是她终于学会了说话,是沉默再也压不住这条通往歌唱的路。
而在极北的冻港,一年一度的“默祭”正在默祭坛上举行。
数千名族人身着黑衣,静默地跪拜,用这种压抑的方式,为先祖的“罪行”赎罪。
一名冻港少年悄无声息地潜入了祭坛后方,他没有惊扰任何人,只是将一小撮闪烁着幽蓝光芒的蓝脉孢子,吹入了即将点燃的祭香之中。
三日后,祭典达到**。
当主祭点燃那三支巨香时,升腾的香烟并未如常飘散,而是形成了一股奇异的、肉眼可见的脉动。
那脉动的频率,竟与在场所有人的心跳完美共振。
当晚,所有参与祭典的人都做了同一个梦。
梦里,他们身处一个盛大的自由歌会,成千上万的人围着篝火,手拉着手,齐声高唱着一首他们从未听过、却又无比熟悉的无名之曲。
那歌声充满了力量,洗刷着他们灵魂深处的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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