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春雷,是为这片死寂之地降下的第一滴甘霖,也是第一道催命的符咒。
雷声滚过冻港上空,渗入大地,精准地找到了蛰伏在城市地脉深处的迈克残识。
那股古老而炽热的情绪,仿佛被注入了第一口呼吸,沿着盘根错节的地下水系,开始了它无声的远征。
第一站,便是城南的“行蚀哑泉”。
此泉曾是冻港一景,后因一位言官在此处直言获罪,被溺毙泉中,泉水便染上了诅咒。
任何靠近泉眼说话的人,都会引得泉水翻涌浑浊,仿佛冤魂在水底愤怒咆哮。
久而久之,哑泉周围,再无人言。
然而,春雷过后的第七日,一切都变了。
那股随着迈克残识苏醒的热流,顺着地下水脉悄然爬升,抵达了哑泉的泉眼。
盘踞泉底数十年的怨气与浑浊,在这股更为古老、更为蛮横的力量面前,竟如薄冰遇骄阳,被寸寸消融。
第七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在水面,人们惊恐地发现,哑泉不再浑浊,反而清澈见底,水面下荡漾着一层幽微的蓝色涟漪。
一名曾因言获罪、被罚终身不得高声语的老者,听闻异象,带着不谙世事的小孙子前来。
他佝偻着身子,站在泉边,嘴唇翕动,却终究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他怕,怕这只是诅咒更恶毒的伪装。
他的小孙子却毫无畏惧,抓着他的衣角使劲摇晃,清脆的童音在寂静的泉边格外响亮:“爷爷,爷爷你说句话呀!”
话音未落,那泛着蓝光的泉水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滚烫的烙铁,水面瞬间沸腾!
但这一次,没有浑浊,只有涟漪。
每一圈涟漪扩散开来,水面上竟会短暂地浮现出一枚赤足的脚印,一枚接着一枚,连成一条蜿蜒的迁徙图,指向遥远的未知。
老者惊得目瞪口呆,而那孩童的笑声再次落入水中。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自泉底传来,整个泉眼骤然裂开一道深邃的缝隙。
下一刻,伴随着奔涌的泉水,数以千计的微小陶哨从裂缝中喷薄而出!
那些陶哨不过指节大小,却无一例外地被塑造成了行走之人的形状。
它们落在泉边的草地上,山风一吹,便发出呜呜的轻鸣,汇成一片苍凉而古老的歌谣。
老者颤抖着拾起一枚,那行走的小人姿态昂扬,仿佛正踏过千山万水。
他瞬间明白了。
不是哑泉的诅咒解除了,是它在沉默了数十年后,终于听见了它真正想听的声音——不是怨毒的诅咒,不是谄媚的伪装,而是一句发自内心的、纯粹的呼唤。
与此同时,城西的“风授无惧巷”里,艾琳正眉头紧锁。
她敏锐地察觉到,那些遍布城市的蓝色脉络,已经不再是被动地传递能量,它们……在学习。
它们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自发地模拟、解析着城中各种声音的频率,尤其是那些被压抑了太久的童谣。
这条巷子原名“断舌巷”,三十年前,曾有数人因私下传唱禁忌歌谣,在此处被集体割舌灭口。
自那以后,这里便成了恐惧的代名词,连风吹过断墙的声音,都带着血腥的呜咽。
某个夜晚,三个胆大的孩童在此处追逐嬉戏。
他们的脚步毫无章法,踩在破碎的石板上,发出的“嗒、嗒、嗒”声,却在某一瞬间,无意中契合了艾琳记忆中某种古老摩斯语的基础频率。
就在那一刻,巷口的风骤然变烈。
一阵狂风卷过颓圮的断墙,墙头的碎瓦被卷上空中,竟在半空中自动拼出了两个歪歪扭扭的大字——“唱啊”。
字迹仅维持了一瞬,便被风吹散,哗啦啦落了一地。
孩童们吓得四散奔逃,却不知自己无意的举动,已经为这条巷子种下了一颗无畏的种子。
第七日,异变降临。
每至深夜,巷子深处便会传来一阵阵无词的哼唱,那旋律悠远而悲伤,仿佛来自亘古。
而哼唱声所落之处,墙壁与地面的蓝色纹路便会随之浮现,如心脏般规律地搏动。
一名曾亲眼目睹三十年前那场灭口惨案的老妇,当夜正倚着墙根小憩。
三十年来,她再未开口说过一句话,恐惧早已扼住了她的喉咙。
那无词的哼唱钻入她的耳中,她只觉胸口一阵发烫,一股不受控制的冲动涌上喉头。
她张了张嘴,竟无意识地,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哼出了一段儿时母亲哄她入睡的摇篮曲。
歌声落下的瞬间,她倚靠的墙壁,墙缝中猛地钻出无数幽蓝色的苔藓!
蓝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蔓延,在斑驳的墙面上,蜿蜒成一行清晰的字迹:
“他们怕的,早就不在了。”
老妇浑身一颤,浑浊的双眼瞬间被泪水模糊。
她不怕了吗?
不,恐惧的烙印还在灵魂深处。
但她忽然懂了,这条被新力量浸染的巷子,已经走在了恐惧的前面。
不是她变得无畏,是恐惧,再也追不上这条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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