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缕春风如约而至,拂过冻结的河港,吻上寂静的城墙。
它唤醒的,不只是沉睡的草木。
那随冬雪渗入大地的意志,在黑暗中触及了第一丝暖意,便如饥渴的根须般疯狂蔓延。
它的第一个目标,是城东的那口“噤语井”。
此井镇压着百年前的“逆言之咒”,传言凡在此井百丈之内提及“王死”二字者,三日之内,舌根僵死,声带腐烂,沦为哑人。
久而久之,井水都带上了一股死寂的寒意。
然而,第七日清晨,第一个前来取水的老妇人尖叫着扔下了木桶。
井水不再清澈,一道道幽蓝色的纹路在水面下缓缓搏动,如同一颗沉睡在地底的巨大心脏,每一次跳动,都让井口石沿微微发颤。
到了夜晚,井中开始传出诡异的声响,那不是诅咒的哀嚎,也不是冤魂的哭泣,而是千万人同步行走的踏步声,伴随着压抑而规律的低哼,仿佛一支沉默的大军正在地心深处集结。
又一个清晨,一名老妇颤巍巍地来到井边,她已经三十年没敢大声说过话了。
井中那规律的搏动声让她莫名心安,她俯身打水,竟无意识地哼出了一段儿时被严令禁止的反叛歌谣。
歌声很轻,刚出口就被她自己惊恐地捂住。
可那几个音节,却像石子般落入了井中。
水面蓝纹骤然亮起,倒影中映出的不是她苍老的脸,而是她年轻时被士兵按在地上,烙铁即将触碰到舌头的那一幕——那是她永恒的噩梦。
但这一次,画面变了。
烙铁在离她一寸处停下,她看见那个年轻的自己站了起来,没有哭喊,没有恐惧,只是沉默地转身,踏着那井中传出的节拍,一步步走向远方,背影清晰如生。
老妇愣在原地,浑浊的双眼流下两行热泪。
自此,每日都有百姓来到井边,他们不为挑衅,也不为诅咒,只是试探着发出一两声低语,或是哼唱一小段被遗忘的歌谣,然后紧张地望向井中。
他们只想确认,倒影里的那个噩梦,是否也已经踏步远去。
这份意志的蔓延,并未止于井水。
城西的“亡语巷”,艾琳正倚着一面残墙,感受着风的低语。
此巷曾因一句“王该死”的童言,被当时的军阀屠戮殆尽,世代禁言,连风吹过都带着血腥的呜咽。
但此刻,艾琳察觉到了不同,风中裹挟的蓝脉孢子已经无需她主动编织,便能自行模拟语义的频率。
一群不知禁忌的孩童在巷中嬉戏,追逐着一只野猫。
一阵风过,巷口堆积的碎砖竟自动排列,无声地组成了“你说吧”三个字,随即又被下一阵风吹散,仿佛一个短暂的幻觉。
第七日,巷中的回声变了。
起初是微不可闻的轻语,渐渐地,竟有了孩童的笑闹声。
一名倚墙晒太阳的老妪,三十年未曾开口,此刻只觉喉头一阵灼热,竟无意识地哼出了祖母在她耳边教过的童谣。
巷尾,那只野猫轻巧地跃上一块残破的墓碑,爪印落下,一串蓝色的纹路在石面上转瞬即逝,清晰地排列成一行字:“他们怕的,早就不在了。”
不是她敢了,是恐惧再也追不上这条路。
同一时间,冻港的少年已成功混入了“哑工坊”。
这里囚禁着所有曾参与“旧乱”的工匠,他们的舌头被烙铁烫平,双手却被保留下来,日夜不停地为军阀烧制砖瓦。
少年不言不语,像个真正的哑巴,只是每到深夜,他便会用自己的体温,一点点融化冰冷的炉灰,将那些肉眼不可见的蓝脉孢子悄悄混入陶土之中。
三日后,新的一窑瓦片出炉。
当一名老匠人打开窑门时,一股奇异的震动从窑内传出,那行走般的节拍声,竟让整个工坊的地面都在微微颤抖。
工匠们惊恐地发现,这一窑的瓦片上,竟自动裂开了一道道相同的纹路,那是一个清晰的“走”字。
一名老匠人颤抖着伸手触摸,瓦片滚烫,那热量却仿佛一股暖流涌入他体内。
当夜,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踏遍了每一座边城,双脚从未如此轻盈。
第二天醒来,他无意识地走到墙边,用指尖蘸着地上的湿泥,在粗糙的砖墙上划出了三个字:“我们活着”。
看守的士兵怒吼着上前,用抹布使劲擦拭,可那泥迹非但没有被抹去,反而像是活物一般,渗入了砖缝之中。
整面墙壁,瞬间泛起幽蓝的光芒,三个大字烙印其上,再也无法磨灭。
不是他醒了,是沉默终于走完了它的路。
这无声的苏醒,如瘟疫般扩散,终于惊动了盘踞王都的军阀残部。
一道“静语令”以最快的速度颁布全国,严禁任何人谈论“旧乱”,违者,割舌示众。
首日,街头巷尾死寂一片,连犬吠都消失了。
然而,到了第七日,负责张贴布告的文书骇然发现,所有告示上那个猩红的“禁”字,都在一夜之间自动扭曲,笔画蔓延,化作了一个正在行走的“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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