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校的训练场,清晨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去,空气中还残留着露水和泥土的气息。学员们刚刚结束一轮残酷的体能拉练,浑身泥泞,喘着粗气,不少人直接瘫坐在地上,连手指都不想动一下。
然而,刺耳的集合哨声再次响起,毫不留情。
“全体都有!五分钟内,教室集合!迟到者,操场二十圈!”教官冰冷的声音透过晨雾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哀嚎声低低响起,但没人敢真正抱怨。学员们挣扎着爬起来,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踉跄着冲向那间充当教室的简陋竹棚。对他们而言,政治思想课有时比体能训练更让人难以忍受——不是**的折磨,而是另一种形式的疲惫。
陆小龙用袖子胡乱擦了把脸上的汗水和泥点,深吸一口气,调整着呼吸节奏。他虽然也感到肌肉酸痛,但长期的逃亡和严苛训练让他学会了如何更快地恢复体力。他看了一眼身旁几乎要趴下的扎图,伸手拉了他一把。
“快起来,扎图。政治课……躲不掉的。”
扎图哭丧着脸,嘟囔着:“让我去跑圈吧……比听那些老头念经强……”
话虽如此,他还是借着陆小龙的力站了起来,两人随着人流涌入教室。
教室里的气氛与训练场截然不同。没有汗味和喊杀声,只有一种沉闷的、近乎肃穆的安静。黑板前站着的不再是教授搏杀技巧的格斗教官,也不是部署战术的军官,而是一位头发花白、戴着眼镜、身形清瘦的老者——桑波教员。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军装,没有军衔标识,眼神却锐利而深邃,仿佛能看透人心。他面前讲台上放着的不是武器模型,而是一摞厚厚的、边缘磨损的讲义。
桑波教员在SNLA内资历极老,据说曾是一位学者,战争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他不直接参与军事指挥,却负责塑造这些年轻士兵的思想和信仰,地位特殊而超然。连最桀骜不驯的学员,在他面前也会不自觉地收敛几分。
学员们迅速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尽量挺直腰板,尽管疲惫让这个动作变得艰难。梭温和他的小团体坐在靠前的位置,脸上带着惯有的、略显轻蔑的神情,但也不敢公然造次。陆小龙和岩迈、扎图坐在中排。
桑波教员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在陆小龙脸上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对他这个华人学员的存在略感好奇,但并未表示什么。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今天,我们不谈战术,不练枪法。”桑波教员开口,语调平稳,“我们今天要谈的,是你们为什么拿起枪,为什么站在这里,为什么可能会流血,甚至牺牲。”
开场白直接而沉重,让原本有些松懈的气氛瞬间绷紧。
“有人是为了吃饱饭,有人是为了报仇,有人只是被迫卷入……”桑波教员的目光似乎有意无意地掠过一些学员,“这些原因,或许能让你成为一名不错的士兵,但不足以支撑你成为一名真正的SNLA战士,不足以让你在最黑暗的时刻依然坚持战斗。”
他拿起一支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了两个大字:“历史”。
“要理解我们为何而战,首先要了解我们从何而来。”桑波教员的声音带着一丝悲怆,“我们掸族,在这片土地上生息了千百年。我们有自己的语言、文化、传统和土地。我们不是叛军,不是分裂分子,我们是在守护自己的家园!”
他的语气逐渐激动起来,开始讲述一段段被血泪浸透的历史:缅甸军政府如何通过武力强行吞并掸邦,如何推行大缅族主义,压迫和歧视其他民族,如何掠夺掸邦丰富的资源(木材、矿产、玉石)而留给当地人的只有贫困和污染。
他讲述了几十年前,一群不甘压迫的掸族志士如何被迫拿起武器,组建了SNLA,最初的理想仅仅是为了自卫和争取应有的自治权利。
“但回应我们和平请愿的,是子弹和刺刀!”桑波教员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的愤怒,“我们的村庄被烧毁,我们的亲人被屠杀,我们的寺庙被亵渎!军政府想把我们变成他们的奴隶,剥夺我们的一切!”
教室里鸦雀无声,只有桑波教员激昂的声音和学员们逐渐粗重的呼吸。许多来自掸邦山区、亲身经历过家破人亡的学员眼眶开始发红,拳头不由自主地攥紧。这些故事对他们而言不是历史,而是活生生的记忆和伤疤。
陆小龙静静地听着。这些宏观的民族叙事对他这个外来者而言,起初有些距离感。他的仇恨更具体,更个人化——指向那个叫吴登的军阀和他的爪牙。但桑波教员描绘的那幅压迫与反抗的宏大画卷,依然在他心中引起了震动。他隐约感觉到,自己家的悲剧或许并非孤立事件,而是这片土地更大苦难的一个微小缩影。
接着,桑波教员开始在黑板上勾勒地图,讲解SNLA的政治纲领。
“我们追求的不是分裂,而是真正的联邦制!是各民族平等的自治权!”他用力点着地图上掸邦的位置,“我们要夺回本该属于我们的权利:管理自己的事务、分享自己的资源、保护自己的文化、用自己的语言教育下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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