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几株海棠正开得荼蘼,有几片甚至被风卷着。
轻轻巧巧地落在了摊开的账本上,覆盖了那千两黄金的墨迹。
赵昺望着窗外,海棠枝干虬结的暗影。
揽月阁,其商业与获取情报的价值,如同这满树繁花引人注目。
阿卜杜勒的能力信得过,此事已无需多费心神,如同那飘落的海棠,自有其归处。
当下,有件事!更需即刻处置,机不可失。
“来人,去请陈先生过来。”赵昺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至门外侍立的护卫耳中。
不多时,陈宜中快步走入。
他一身质孙服(蒙古贵族常服),头戴暖帽,若非那眼神中残留的儒雅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忧郁,几乎与寻常蒙古小吏无异。
正如赵昺对他所言,衣服穿久了,习惯便成了伪装的一部分。
“公子。”陈宜中叉手微躬,姿态已自然了许多。
赵昺没有寒暄,直入主题:“先生,妙曦和尚那边,可有关于桑哥为何急需营造所那批巨木的确切消息?”
陈宜中早有准备,压低声音道:
“公子,妙曦贼子,虽贪得无厌,但消息确实探得。此事关乎到——忽必烈!”
“他……要动身去上都了。”
赵昺眼神一凝。
元朝实行两都制,夏季位于上都避暑理政,举行忽里勒台大会和祭天仪式,维系与漠北蒙古诸王的关系,待到九十月在南返大都。
两都巡幸,他自然知晓。
今年因察必皇后新丧,他的行程推迟半月,此刻确是该启程,巡幸上都。
陈宜中继续道:“每年忽必烈离大都赴上都之前,按惯例,必在大都举行盛大佛事游行,以为祈福禳灾。”
“今年规模据说更胜往昔,将由仁王寺主持,那位新帝师亦连真亲自操办,携五千僧众着彩衣,持法器,巡游大都三十里。”
“而桑哥所需的那批营造所巨木,正是为此事准备,此人要在大都建德门外,搭建一座前所未有的祭天高台!”
“待忽必烈的象辇行至建德门时,以此台举行祭天、祭祖大典,祈求路途平安时,并为已故察必皇后做一场隆重的超度法事。”
“呵,祭天?祭祖?超度皇后?”赵昺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此人野心,昭然若揭啊。”
桑哥去年平定乌思藏叛乱,立下大功后,归来大都却屈居于新帝师亦怜真之下,只是日常协助其掌管总制院。
搭建祭天高台,主持如此盛大的法事,分明是借机揽权,向忽必烈展示自己的能量与不可或缺,意图压过那位只会念经的亦怜真,甚至觊觎更高的位置。
仁王寺这小小的佛门之地,如何困得住他这头欲壑难填的猛虎?
“仁王寺主办此事,巨木归营造所茶迭儿局管辖……”赵昺沉吟,剖析桑哥的想法。
此人虽有一定权势,可名义上只是协助帝师亦怜真操办佛事,并非全权主持。他若直接向营造所索要或购买这批专供皇家工程的巨木,难免手续上授人以柄,显得僭越,甚至可能引起亦怜真的警觉。
他需要一个合情合理的渠道。
赵昺思路清晰,眼中精光一闪,斩钉截铁地对陈宜中下令:
“先生,此事由你亲自去办。”
“找到营造所茶迭儿局的管事,此人官职不大,但掌管具体物料,私底下接触,用重金贿赂,定能打通关节。”
“随后将那批桑哥急需的巨木,从营造所合法地购买出来,价钱不是问题,赛义德商行有这个底气。”
“巨木到手后,无需经过妙曦那个贪得无厌的和尚!此人胃口太大,反复无常,再经他手,易被他从中作梗。”
“你可直接求见寺中负责此事的执事高僧,禀明来意即可。就以赛义德商行主事阿卜杜勒的名义,久慕桑哥上师德威,听闻上师为圣驾祈福法事需用巨木,特斥重金购得此上等良材,专程进献,以供搭建祭天高台之用。”
“然,先生行事要隐秘、低调,但也要让该知道的人知道,这批巨木是你主动、及时地解决了桑哥的燃眉之急。”
“要让桑哥明白,你不仅财力雄厚,更心思玲珑,能体察上意,且手眼通天,能在规矩之内办成他想办却不便直接出面的事。”
“最后。”赵昺语气加重,叮嘱道:“妙曦此人,暂时莫要惊动,更不可得罪。他,留着另有用处,至少此刻,不能让他成为搅局者。绕过他,事后他或许会不满,但只要桑哥那边收下了巨木且满意,妙曦的不满就无足轻重了。”
陈宜中凝神细听,将赵昺的每一句吩咐都刻入脑中。
他深知此事的关键,明白这是直接搭上桑哥这条线的最好方式。
“公子思虑周详,老朽明白!”陈宜中肃然应道:“老朽即刻去办,定不负公子所托!”他眼中闪过决断,转身快步离去,蒙古袍服的下摆带起一阵微风。
书房内,赵昺独自伫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