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城北,揽月阁客栈。
阿卜杜勒落实极快,一场借虎皮的答谢宴,又适逢阿合马一党在大都近些时日的风头。
用一个下午与揽月阁掌柜私下会晤,便促成此事,二人在皆大欢喜中,达成此宗买卖合作。
客栈三楼,已命为珍宝堂,屋内成箱的玳瑁、珊瑚、龙涎香、各色宝石以及散发着奇异光泽的南洋木雕堆叠在角落,几乎占满了半个厅堂。
阿卜杜勒正指挥着几个心腹伙计小心翼翼地将几件精巧的犀角杯和珍珠项链挪到特制的楠木架上,脸上是连日来难得的松弛。
赵昺的目光却并未在这些价值连城的珍宝上过多停留,他定定地看着眼前风尘仆仆的老人——陈老倌。
快一年未见,受南洋气候影响,他更黑瘦了,皮肤黝黑发亮,皱纹深刻,但眼神却异常锐利,腰背也比记忆中挺直了许多,透着一股长途跋涉后的疲惫与坚韧。
“三爷…”赵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他抬手,止住了激动的陈老倌,同时也用眼神制止了一旁同样激动、急于询问家人近况的阿卜杜勒。
阿卜杜勒张了张嘴,看着陈老倌,又看看赵昺,会意的带着伙计们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室内只剩下两人。
“陈三爷,许久未见了。”赵昺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罕见的温和。
他走到桌边,亲自提起温着的茶壶,给陈老倌斟了一杯热茶。
“一路舟车劳顿,快坐吧。”
陈老倌依言坐下,双手捧着茶杯,感受着那熟悉的温度,眼眶微热。
他没有解释为何未经传唤便远渡重洋而来,赵昺也没有问。
这是二人之间,无需言说的默契。
“公子。”陈老倌没有过多寒暄,放下茶杯,神色一肃,开始汇报南洋的一切进展。
“您吩咐的占城稻种收购,已按计划进行。今年雨水合时,南洋各地收成颇丰,首批精选良种已随船运抵,存于库中,随时可转运。后续批次,老倌已安排可靠之人,依时节持续收运。”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几分,眼中露出一丝自信:“至于那酒精蒸馏之法,遵照公子所示化整为零、严防泄密。老奴私下在南洋各主要港口,如占城、苏门答腊、爪哇、吕宋等地,分别筹建了作坊。”
“每一道工序,譬如蒸粮、发酵、蒸馏、提纯,皆分设于不同地点,由不同匠户负责。各道工序间匠户互不相识,原料、半成品运送皆有专人负责,互不通消息。”
赵昺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技术保密”是这种可能改变战场医疗,甚至更多领域的关键,务必做到极致。
见公子认可,陈老倌继续道:“制成之样品,老倌不敢妄动,私下秘密交予几家绝对可靠、由汉商汇暗中掌控的药坊试用。”
“据行医郎中反馈此物于清理刀剑创伤、防止伤口溃烂化脓之效,远胜寻常金疮药!甚至有药坊老师傅言,此物或可活人无数!只是…”
他脸上露出谨慎之色,“老倌谨记公子叮嘱,未敢大量投放,只在极其隐秘、可控的情形下小量试用,效果虽显,然市面尚无流传,亦未引起过多注意。”
最后,陈老倌起身走到随行物件当中,拿起一件沉甸甸、毫不起眼的粗布包裹。
放在桌上,立马发出闷响。
他解开包裹,露出里面码放整齐、黄澄澄的金锭,在室内折射出令人心悸的光芒。
“公子。”陈老倌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豪,但更多的是一种恪尽职守的坦然。
“南洋诸国,海贸繁盛,汉商汇同心戮力,依托公子昔日指点之商路与货品,加之占城稻、香料、珠宝等利厚之物,这一年来,聚财甚速。”
“老倌忧心公子于大都行事,处处需银钱打点,恐有不足,特将商行可动之浮财尽数兑成此三千两黄金,先行带来,以供公子支用。”
饶是赵昺心志坚毅,喜怒不形于色,听到“三千两黄金”这个数字,平静的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一丝明显的诧异。
他知道南洋海贸利润丰厚,也相信陈老倌的恪尽职守之能,但这个数字,还是超出了他之前的预估。
陈老倌看着赵昺的反应,进一步补充道,语气平静却蕴含着巨大的信息量。
“此仅乃此次带来之数,老倌离开南洋前最后盘算,南洋各处商行、码头、田庄、作坊,一年下来,刨去各项开支、预留运转资金及收购稻种、筹建作坊之投入,所盈余财货,折合成银,已近二万两之数。后续收益,仍源源不断。”
二万两!赵昺的心猛地一跳。
据他了解,元初岁入约百万两白银,南洋汉商汇年入二万两黄金,约二十万两白银之数,已堪比中型小邦国的收入。
陈三爷带来的,哪是急需的物资和银钱,更是一股足以改变局势的、沉甸甸的底气!
这份底气,让他心中那个酝酿已久的计划,瞬间变得清晰而迫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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