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阳县城在绝望中透出了一丝微弱的生机。周县丞跪迎粮种的消息和王二婶带来的“暖棚育苗”、“醋蚀开石”等救急技术,如同风一般吹遍了这座死寂的城池。虽然依旧饿殍遍野,但一种名为“希望”的东西,开始在最绝望的土壤里艰难地萌发。
县衙前的空地上,支起了几口大锅,熬着极其稀薄、却总算能吊命的粥。王二婶、刘氏、张寡妇等人顾不上休息,立刻组织起还有力气的人,现场演示如何搭建简易暖棚,如何利用有限的水源和肥料催芽,如何寻找合适的岩层尝试开凿。她们带来的,不仅仅是种子,更是赵家屯用血汗换来的、一套完整的抗灾求生经验。
周县丞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如饥似渴地学习着每一个细节,浑浊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光亮。他亲自督促分配种子,划定最先试种的区域,呵斥任何可能出现的抢夺和不公。这位一度绝望等死的县丞,此刻爆发出了惊人的能量。
然而,白日里的忙碌和希望,无法掩盖深层次的严峻现实。夜里,暂居在县衙简陋厢房的王二婶,被周县丞悄悄请到了他的书房。
书房里只有一盏如豆的油灯,光线昏暗,映照着周县丞依旧憔悴却异常严肃的脸。他挥手屏退了唯一伺候的老仆,关上房门,屋内只剩下他和王二婶两人。
“王嬷嬷,大恩不言谢。”周县丞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清醒,“白日种种,是给百姓看的,是稳住人心。但有些话,有些事,只能在夜里说。”
王二婶心中一凛,知道真正的难题来了。她端正坐姿:“大人请讲。”
周县丞深吸一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嗒嗒声:“你们送来的种子和技术,是雪中送炭,能救急,能稳住局面,或许……能帮我们熬到下一季。但,也仅仅是熬。”
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着王二婶:“清阳县的根子,已经快烂透了。壮劳力饿死逃亡大半,耕牛几乎绝迹,最要命的是——**农具**!尤其是**铁器**!犁铧、锄头、镰刀……早在灾荒初期,就大多被拿去换粮或者自己熔了……如今十户里难有一件完整的铁农具!难道指望百姓用手去刨地,用木棍去收割吗?”
王二婶默然。她一路行来,早已注意到这个问题。没有铁器,光有种子和技术,效率将大打折扣,甚至难以开展大规模的复耕。
“赵家屯有‘同心渠’,有水,秋收有望,但你们开凿水渠、日后耕种,对铁器的需求只怕更大。”周县丞话锋一转,点明了关键,“而我清阳县,虽遭此大难,底子还在。县城里还有一座官营的**铁匠坊**,几个老匠人还在,库房里……还偷偷藏着一些应急的**生铁料**和**煤炭**。这是本官最后一点不敢示人的家底,是预备着万一……万一有转机,用来打造兵器守城或者最后关头换粮的。”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却更加清晰:“如今,转机来了,是你们带来的。但这转机需要铁器才能抓住。本官思虑再三,与其守着这点死物,不如让它变成活路!”
王二婶的心跳加快了,她似乎猜到了周县丞想说什么。
“王嬷嬷,”周县丞身体前倾,目光灼灼,“本官想与立身堂,与赵小满姑娘,做一笔买卖,或者说,定一个**密约**。”
“请大人明示。”
“清阳县出铁料、出匠人,日夜不停工,为赵家屯**打造一百套上好的铁农具**!包括铁犁铧、锄头、镰刀、铁钎!要最好的钢口!”周县丞一字一句道,“而赵家屯,则需在秋收之后,偿还我们**一千石新粮**!作为种粮的补偿和这批铁器的交换!”
一千石新粮!王二婶倒吸一口凉气。这可不是小数目!几乎相当于赵家屯预期收成的一小半了!但反过来想,一百套铁农具,在和平年间或许不算什么,但在如今这铁器奇缺、有钱难买的灾年,其价值根本无法估量!有了这些铁器,赵家屯的耕种效率将极大提升,开垦更多荒地,长远看,利大于弊。而且,这是用未来的余粮,换眼下急需的生产资料!
更重要的是,这是一场**双赢的互助**。清阳县获得了持续救命的粮食和恢复生产的希望,赵家屯则获得了至关重要的铁器,增强了自身底蕴。
风险同样巨大。秋收是否有预期那么好?途中会不会再有变故?这密约一旦泄露,会不会被有心人攻讦?
王二婶沉吟良久,脑中飞速权衡。她想起赵小满临行前的嘱托“见机行事,若有机会,可为长远计”,想起立身堂库房里那些破损严重的农具。
最终,她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决断的光芒:“大人此议,确是长远之道。老身可代小满姑娘先行应下。具体细节,还需大人与我家姑娘日后细商。但一千石粮换百套铁器,公平!”
周县丞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好!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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