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身堂“种子议会”的决定,如同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头,在赵家屯激起了层层波澜。尽管仍有少数私心较重之人暗自嘀咕,但大多数屯民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与不舍后,终究被那份超越门户的悲悯和“授人以渔”的长远考量所说服。毕竟,那块观音土饼子的恐怖,太过触目惊心。
仓房打开,妇人们忍着心痛,将精心挑选、颗粒最为饱满的豆种和耐旱杂粮种,仔细量出三成。这些种子,承载着赵家屯秋收的希望,如今更要肩负起拯救邻县无数性命的沉重使命。它们被分装进数十个扎实的麻袋,牢牢捆扎好,搬上了仅有的几辆驴车和手推车。
由谁押送这批救命的种子前往已是人间地狱的清阳县?此行凶险异常,不仅路途艰难,更要面对饿红了眼、什么都干得出来的流民。众人目光再次投向赵小满。
赵小满目光沉静,却落在了一位出乎众人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的人选身上——**王二婶**。
“二婶,”赵小满语气郑重,“您年纪最长,经的事多,性子稳,压得住阵。这送种子的第一趟,您来带队。不光送粮,更要稳住对方的心神,把咱们‘暖棚’、‘醋蚀’的窍门,清清楚楚传过去。见到对方主事的人,说话轻重,您比我们小辈更有分寸。”
王二婶闻言,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复杂,有恐惧,有沉重,但更多的是一种被信任托付的决然。她没有推辞,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干瘦的手紧紧攥住了衣角:“俺晓得轻重。这把老骨头,就算扔在路上,也得把种子和话送到!”
队伍很快组织起来。除了王二婶,还有刘氏(她坚持要去,说要亲眼看看孩子能不能救)、张寡妇(她力气大,性子悍,关键时刻能顶事)以及另外五六个胆大心细的妇人,外加王五等四名自愿护卫的汉子。他们带上干粮、水囊、防身的农具,以及赵小满连夜绘制的简易图和写下的技术要点。
临行前,赵小满将一小布袋炒熟的、异常干硬滑溜的**黄豆**,悄悄塞进王二婶怀里,低声道:“二婶,万一……万一遇上歹人拦路抢粮,硬拼不过,或许……能有点用。”王二婶愣了一下,虽不明深意,还是紧紧揣好。
车队在屯民们担忧和祈盼的目光中,吱吱呀呀地驶出了赵家屯,驶向了那条通往清阳县的、尘土飞扬的荒芜官道。
一出赵家屯地界,景象陡然一变。如果说赵家屯是劫后余生的挣扎,那这里就是彻底的死寂与绝望。田地龟裂得如同龟壳,看不到一丝绿色,村庄破败,十室九空,路旁不时可见被野狗啃噬过的白骨,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腐臭和绝望的气息。
队伍里的每一个人都心情沉重,紧紧靠拢,不敢有丝毫松懈。刘氏更是脸色苍白,死死抓着车辕,仿佛这样才能支撑住自己不倒下去。
越是靠近清阳县境,情况越发骇人。开始出现三三两两、目光呆滞、如同行尸走肉般的流民,他们看到车队,尤其是车上那鼓囊囊的麻袋,眼中会瞬间迸发出骇人的绿光,踉跄着想要靠近,又被王五等汉子警惕地挥动武器喝退。
“粮……是粮吗……”嘶哑的、非人般的哀求声断续传来,令人毛骨悚然。
王二婶心如刀绞,却硬起心肠,催促队伍加快速度。她们带的种子有限,必须送到最需要、最能发挥作用的村落,不能在路上被零星抢光。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在行至一处荒废的茶棚附近,一段狭窄的山道处,意外还是发生了。
只听一阵杂乱的呼哨声,从两侧的山坡后猛地涌出二三十个手持木棒、锄头的汉子!他们个个面黄肌瘦,眼窝深陷,衣衫褴褛,但脸上却带着一种疯狂的、亡命徒般的凶狠,显然是一伙集结起来、专门劫道的流民匪徒!
“留下粮食!饶你们不死!”为首一个脸上带疤的汉子嘶吼道,声音如同破锣。
王五等护卫立刻拔出柴刀铁锹,将粮车护在中间,双方紧张地对峙起来,剑拔弩张。
“各位好汉!”王二婶强压下心惊,上前一步,试图说理,“我们不是商队,这车上不是寻常粮食,是**救命的种子**!是要送去清阳县给孩子老人抢一条活路的!行行好,放我们过去吧!”
“屁的种子!”匪首啐了一口,“老子们就要饿死了!管你种子还是粮!留下车!不然,别怪我们心狠手辣!”他身后的流民们发出饿狼般的嚎叫,一步步逼近。
王五额头冒汗,低声道:“二婶,人太多,硬拼咱们肯定吃亏!”
眼看一场流血冲突不可避免,粮种可能被抢,人员可能伤亡!刘氏吓得闭上了眼,张寡妇则握紧了手中的镰刀,准备拼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王二婶脑中猛地闪过赵小满塞给她的那袋炒豆!她瞬间明白了那“撒豆成兵”的暗示!
她猛地后退一步,以不符合年龄的敏捷,飞快地扯开那个小布袋,用尽全身力气,将里面滑溜异常的炒豆子,**唰啦一声**,尽数泼洒在车队前方最狭窄的路面上,正好在那伙流民冲过来的必经之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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