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庙的檀香混着烛油味,在冰冷的空气里弥漫。三十多位宗室亲王、郡王挤在狭小的享殿里,棉袍上还沾着从家里逃来时的尘土,对着供桌上密密麻麻的列祖列宗牌位,哭得抽噎不止。香案上的烛火被风吹得摇晃,把他们的影子投在斑驳的梁柱上,像一群惶惶不安的鬼影。
“太祖皇帝在上!太宗皇帝在上啊!”辈分最高的福亲王瘫在蒲团上,花白的胡子沾着泪珠,拐杖重重地敲着金砖地,“咱们赵家的江山,要毁在弑兄贼手里了啊!”
他身边的几位郡王跟着哭嚎,有人用袖子抹脸,有人对着牌位磕头,额头撞得供桌砰砰响。享殿外的风声像鬼哭,卷起地上的纸钱,打着旋儿飘过门槛,落在哭红的眼睛前——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宗室,此刻没了王府的暖炉,没了锦衣玉食,只剩下对断云军围城的恐惧,和对赵珏的怨怼。
“都别哭了!”一个年轻些的郡王突然吼道,他是先太子赵衡的表兄,额头上青筋暴起,“哭有什么用?太祖当年提着刀打下江山,可不是让咱们在牌位前哭鼻子的!”
福亲王被他吼得一愣,抽噎着问:“那……那你说怎么办?断云军就在城外,赵珏那畜生被捆着,咱们手里没兵没粮,难不成等着被一锅端?”
“端不了!”年轻郡王攥紧拳头,“咱们是太祖的血脉,是大胤的宗室!只要江山还姓赵,断云军就不敢动咱们!”他压低声音,目光扫过众人,“现在的关键,是得有个新皇帝——一个能让断云军接受,又能保住咱们宗室体面的皇帝。”
这话像盆冷水浇醒了众人,哭声渐渐停了。有人凑过来:“你是说……另立新君?”
“对!”年轻郡王点头,“赵珏弑兄夺位,名不正言不顺,断云军打的是‘清君侧’的旗号,只要咱们把他交出去,再立个根正苗红的新君,断云军就没理由再攻城。”
福亲王摸着胡子,眼里闪过一丝算计:“可……可宗室里的适龄子弟,不是被赵珏杀了,就是吓得跑了,哪还有合适的?”
“有一个。”年轻郡王凑近几步,声音压得更低,“永安王。”
“永安王?”众人面面相觑。那是个八岁的孩子,是先帝最小的弟弟,母亲早逝,平日里在王府里养得怯生生的,连见了大臣都不敢说话,怎么能当皇帝?
“就是他!”年轻郡王胸有成竹,“他是太祖嫡脉,辈分高,又是个孩子,干净得很,断云军挑不出错处。最重要的是……”他顿了顿,“孩子好控制。”
享殿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烛火噼啪作响。宗室们互相使着眼色,心里都打起了算盘——让个八岁的孩子当皇帝,朝政还不是他们说了算?到时候照样能住王府、领俸禄,日子跟以前没两样。
“可……可断云军能答应吗?”有人犹豫道,“曹林那人看着就不是好糊弄的,他要是想自己当皇帝……”
“他不敢!”福亲王突然开口,拐杖在地上一顿,“他打的是‘清君侧,安社稷’的旗号,要是敢篡位,天下藩王第一个不答应!他要的是‘正统’,咱们就给他一个正统——让永安王当皇帝,封他个‘北境王’,给他良田美宅,他保准乐意!”
这话戳中了众人的心思。是啊,曹林再厉害,终究是“草寇”出身,需要宗室给他“正名”;而他们需要曹林的兵保护,免得被藩王或乱兵欺负。这是笔划算的买卖。
“那……谁去说通永安王?”有人问。那孩子胆小,怕是吓都吓死了。
“我去。”福亲王拄着拐杖站起来,脸上的皱纹舒展开,“老夫是他皇叔祖,他得听我的。”
当天夜里,福亲王带着几个亲信,偷偷摸到永安王府。王府的侍卫早就跑光了,院子里落满枯叶,只有一间偏房还亮着灯。推开门,只见永安王正缩在榻上,抱着个旧布偶,吓得瑟瑟发抖,旁边的老嬷嬷正给他喂粥,手也在抖。
“王爷。”福亲王尽量让语气温和,在榻边坐下,“别怕,老臣们是来护着你的。”
永安王怯生生地抬起头,大眼睛里满是恐惧:“外面……外面打枪了,是不是要杀人了?”
“不杀人。”福亲王摸了摸他的头,“是来给王爷送好日子的。”他凑近孩子耳边,用最浅显的话解释,“你当皇帝,坐在金銮殿上,就没人敢欺负你了。断云军的将军会护着你,给你糖吃,给你新衣服穿。”
孩子似懂非懂,眨巴着眼睛:“当皇帝……能让嬷嬷不饿肚子吗?”这几天王府断了粮,老嬷嬷把最后一块窝头给了他,自己饿得直咳嗽。
“能!”福亲王拍着胸脯,“不仅嬷嬷有饭吃,全京城的人都有饭吃!”
老嬷嬷在一旁听着,浑浊的眼睛里泛起光。她知道这些宗室打的什么算盘,但只要能让小王爷活下去,能让王府里的下人有口饭吃,当皇帝又有什么不好?她推了推永安王:“王爷,听福亲王的话,啊?”
永安王看了看老嬷嬷,又看了看福亲王,终于点了点头,小拳头攥着布偶:“我当皇帝……要给嬷嬷好多好多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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