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城墙像条疲惫的巨蟒,蜷在初冬的寒风里。断云军的营帐在城外连绵十里,青灰色的帐篷顶沾着白霜,远远望去,像一片沉默的石林,把这座百年古都围得密不透风。却没人喊杀,没人攻城,只有巡营的士兵踏着碎冰走过,甲叶碰撞的轻响在旷野上荡开,衬得四周愈发安静。
曹林的中军帐扎在永定河畔,帐外的旗杆上,云纹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他正对着地图出神,指尖划过京城的九座城门——东直门、西直门、德胜门……每座门后都藏着无数双眼睛,此刻大概正扒着垛口,紧张地望着城外的大军。
“将军,粥棚搭好了。”陈九掀帘进来,带着股寒气,“第一锅粥刚熬好,逃难的百姓已经排起长队了。”
曹林点点头:“让弟兄们看紧点,别让乱兵混进去。对了,粥里多放些豆子,让百姓们吃顿饱的。”
城外的空地上,三十座粥棚一字排开,炊烟袅袅,混着米粥的香气飘向城头。大铁锅咕嘟咕嘟地翻着泡,小米、红豆、糙米在锅里翻滚,熬得稠稠的,盛在粗瓷碗里,冒着诱人的热气。逃难的百姓们捧着碗,蹲在地上小口喝着,有人喝着喝着就哭了——这是他们半个月来第一顿热乎饭。
“慢点喝,不够再添。”断云军的士兵给老人和孩子续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有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孩子饿得直哭,她刚接过粥碗,孩子就抢过去往嘴里塞,烫得直吐舌头,她却笑着抹眼泪:“慢点,孩子,以后有得吃了。”
城头上的禁军看得直咽口水。他们已经三天没发粮了,库房里只剩下些发霉的糙米,还被新帝赵珏的亲信锁着,说是“留着守城用”。有个小兵望着城外飘来的粥香,肚子饿得咕咕叫,忍不住对同伴说:“要不……咱们也逃出去?”
同伴赶紧捂住他的嘴,往城楼里瞟了一眼——李嵩的人正拿着鞭子巡逻,谁要是敢说“逃”字,立马拖去砍头。
断云军的喊话声突然响起,嗓门洪亮的士兵站在城下,对着城头喊:“城里的人听着!咱们围而不攻,不是要毁了京城!只要交出弑兄的元凶赵珏,咱们立马就撤!不伤百姓分毫!”
喊话声被风送进城里,大街小巷都能听见。百姓们躲在门后,偷偷议论:“赵珏真杀了太子?”“可不是嘛,当初三皇子提着太子头颅闯进宫,多少人看见了!”“要是把他交出去,是不是就不用打仗了?”
消息传到皇宫时,赵珏正在偏殿砸东西。翡翠屏风被掀翻,玉如意摔得粉碎,他像头困兽似的来回踱步,嘴里念叨着:“反了!都反了!连太监都敢看我的笑话!”
原来今早有个小太监端茶时手滑,泼了他一身茶水,他竟拔剑把人砍了,血溅在龙纹地毯上,像朵丑陋的花。百官们跪在殿外,没人敢劝,只有瑟瑟发抖的份。
“陛下,城外又在喊了……”李嵩硬着头皮进殿,甲胄上还沾着血迹——刚砍了个想爬城墙逃跑的禁军,“百姓们都在议论……要不,咱们……”
“闭嘴!”赵珏猛地转身,眼里布满血丝,“你也想让朕退位?朕是天子!谁敢让朕退位?”他抓起案上的玉玺就往地上砸,却被李嵩死死抱住。
“陛下息怒!玉玺不能砸啊!”李嵩跪在地上,汗如雨下,“现在还能撑!库房里还有些粮草,禁军也还有三万,只要守住城门,断云军耗不起!”
可他心里清楚,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禁军的粮草只够撑五天,士兵们逃亡过半,剩下的也都面黄肌瘦,连弓都拉不开。昨晚他去巡营,竟看见有人把甲胄拆了,用铁片子换百姓的窝头。
入夜后,京城的城墙像条墨色的巨蟒,只有城头的火把偶尔晃动。一个黑影顺着绳索从城墙上溜下来,落地时踉跄了几步,赶紧往断云军的营地方向跑——是个小太监,怀里揣着块刚从御膳房偷的糕点,饿得眼冒金星。
巡逻的士兵拦住他,他吓得“扑通”跪下,举着糕点喊:“官爷!我有消息!天大的消息!”
被带到曹林帐中时,小太监还在发抖,糕点掉在地上,摔成了碎渣。“说吧,什么消息。”曹林让亲兵给他块热馒头,小太监狼吞虎咽地啃着,含糊道:“城里……城里乱套了!百官们天天在太和殿哭劝,让新帝‘退位谢罪’,说这样才能保住性命……”
“新帝怎么说?”秦先生追问。
“新帝把奏折都烧了,还杀了三个劝得最凶的御史……”小太监打了个哆嗦,“可没用!现在连禁军统领李嵩都在偷偷跟百官来往,听说……听说在商量怎么把新帝捆了送出去……”
曹林和秦先生对视一眼,眼里都有了笑意。秦先生摸了摸胡须:“看来,咱们的粥棚没白搭,这攻心之计,比攻城管用。”
小太监啃完馒头,又说:“城里的百姓更盼着你们进去呢!米价涨到十两银子一石,连井水都快被喝干了,有户人家为了半袋发霉的米,亲兄弟都打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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