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阪师团的叛逆者 第25章 雨夜窃火

军械所仓库那几支混入报废堆的“歪把子”和“三八式”，成了佐佐木雄二心头悬着的石头。三天期限如同绞索，宋先生要的“好钉”，此刻正躺在宪兵眼皮底下。

森下像热锅上的蚂蚁，围着雄二打转：“小仓那老滑头还没信儿，他是不是怂了？拿了咱们的金条想不认账？”

“他不敢。”雄二声音低沉，“吞了宋先生的订金，他比我们死得更快。”他目光扫向军械所方向，那里新设的双岗宪兵，像两根冰冷的铁钉，昭示着渡边联队长的“关怀”并未放松。

傍晚，一个穿着脏污工作服的军械所杂役，鬼鬼祟祟地摸到雄二营房附近，塞给森下一张皱巴巴的卷烟纸，转身就跑。纸上用铅笔潦草地画着一个简陋的仓库平面图，标注了一个堆放麻袋的角落，旁边写着几个字：**“明晚装车，废品区东角，三支‘柴’，四根‘棍’，裹油布。”** 落款是一个潦草的“仓”字。

“成了！”森下激动得胖脸通红，“三支‘柴’（歪把子轻机枪）！四根‘棍’（三八式步枪）！小仓这老小子还真敢干！让我们明晚去废品区东角拿，裹好油布！”

雄二看着纸条，眉头却锁得更紧。明晚装车？废品区东角？那里紧邻仓库后门，确实是装运废品的通道。但那双岗宪兵……小仓如何避开他们的视线？还是说……这本身就是个陷阱？

“他有没有说怎么避开哨兵？”雄二问。

森下摇头：“纸条上就这些。不过那杂役偷偷比划了一下，指了指天，又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指天？下雨？抹脖子……雄二心中一动。明天预报有雨！小仓是想借雨夜掩护？至于抹脖子……是警告风险极高，还是暗示需要解决哨兵？雄二立刻否决了后者，小仓没这个胆子也没这个能力动宪兵。

“告诉原田，”雄二迅速决断，“明晚熄灯后，让他带几个靠得住的兄弟，在营区西头机修棚那边弄出点大动静！越大越好！但别伤人，也别被抓现行！”

“调虎离山？”森下眼睛一亮，“成！原田那小子最擅长这个！”

雨，如期而至。入夜后，雨势渐大，密集的雨点敲打着铁皮屋顶，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营区笼罩在一片混沌的雨幕中。探照灯的光柱在雨帘中显得模糊不清。

熄灯号早已吹过，营区陷入一片黑暗和雨声的统治。军械所仓库后门附近，双岗的宪兵缩在临时搭起的雨棚下，低声咒骂着鬼天气，警惕性被风雨和困倦消磨了大半。

就在这时，营区西头靠近机修棚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金属撞击声！紧接着是几声惊恐的呼喊和杂乱的奔跑声！隐约还有“着火了！”的尖叫（当然是假的）！

“怎么回事？”一个宪兵警觉地探头望去，只见西头方向人影晃动，似乎乱成一团。

“过去看看！”另一个宪兵也紧张起来，西头靠近油料库和车辆停放区，真出事可不得了！

两个宪兵对视一眼，留下一个继续看守后门（但心思明显也被吸引过去），另一个抓起枪，骂骂咧咧地冲进雨幕，朝着骚乱的方向奔去。

机会只有一瞬！

军械所仓库后门无声地开了一条缝。小仓曹长那张精瘦紧张的脸露了出来，他左右张望，看到只剩一个心不在焉的哨兵，立刻朝黑暗处招了招手。

雄二和森下如同两道鬼影，从仓库侧面堆放的破旧轮胎后闪出，贴着墙根，迅速溜进了仓库后门。仓库内一片漆黑，只有远处登记台一盏昏暗的应急灯。浓重的机油、铁锈和灰尘味扑面而来。

小仓反手关上门，插好门栓，这才喘着粗气，压低声音急促地说：“快！东角！麻袋堆后面！裹好了！只有十分钟！西边的动静拖不了多久！”他声音发颤，显然紧张到了极点。

两人不敢耽搁，凭着记忆和小仓的指引，深一脚浅一脚地摸到废品区东角。果然，在一堆散发着霉味的破麻袋后面，放着三个用厚油布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条包裹和四个稍短的包裹！入手沉重冰冷！

“快走！”小仓焦急地催促。

雄二和森下各扛起两个包裹，沉甸甸的军火压得森下一个趔趄。三人如同做贼般，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摸回后门。小仓再次紧张地探头张望，确认那个留守的哨兵正伸长脖子望着西边，背对着仓库。他猛地一挥手！

雄二和森下如同离弦之箭，扛着沉重的包裹，低着头，冲进了狂暴的雨幕！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全身，脚下泥泞湿滑，每一步都异常艰难。包裹里的“好钉”仿佛变成了烧红的烙铁，紧紧贴着他们的皮肉。

“站住！什么人！”仓库后门雨棚下的哨兵似乎听到了动静，猛地转身，手电筒的光柱刺破雨帘扫了过来！

森下吓得魂飞魄散，脚下一滑，差点摔倒！雄二猛地拽了他一把，两人同时扑倒在旁边一堆废弃的沙袋后面！手电光柱从他们头顶扫过，在泥泞的地面晃动了几下。

“听错了吧……”哨兵嘟囔了一句，大概是雨声太大，加上西边的骚乱未平，他并未深究，手电光又转回了西头方向。

雄二和森下趴在冰冷的泥水里，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几秒钟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直到确认哨兵没有进一步动作，两人才如同惊弓之鸟，扛起包裹，连滚带爬地逃离了军械所后门区域，消失在茫茫雨夜中。

他们将包裹藏进了伙房后面那个堆放破麻袋和垃圾的角落，用更多的垃圾掩盖好。做完这一切，两人瘫坐在冰冷的泥水里，如同虚脱。雨点无情地打在脸上，混合着冷汗和泥浆。

“妈的……差点……差点就……”森下喘着粗气，话都说不利索。

雄二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眼神却异常锐利。货到手了，但更大的问题摆在眼前：如何把这批烫手的“好钉”送出营区，按时交到“吉田屋”？营门盘查森严，雨夜扛着油布包裹，简直是自投罗网！

就在这时，伙房那扇破旧的后门吱呀一声开了。藤田拄着拐，佝偻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没有打伞，任凭冰冷的雨水浇在身上。他那浑浊的目光，穿透雨幕，落在了雄二和森下藏匿包裹的角落，又缓缓移到了雄二脸上。

藤田什么也没说，只是抬起那只还算完好的右手，对着雄二，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他先是指了指伙房里面那口巨大的灶膛，又指了指营区大门的方向，最后，用食指在湿漉漉的空气中，缓慢地画了一个圈。

雄二瞳孔骤缩！灶膛……大门……画圈……他瞬间明白了藤田的意思！一个更大胆、更匪夷所思的计划在他脑中炸开！利用每天清晨运送炉灰和垃圾的骡车！将“好钉”伪装成……废铁？不，是伪装成炉膛里清出的、无法燃烧的废铁渣！

藤田浑浊的眼底，那点倔强的火星在雨夜里微弱地闪烁着。他这条“炉灰”，在彻底燃尽前，还要最后一次，撕开一条生路。

雨，还在下。伙房巨大的灶膛里，炉火未熄，在雨夜中投下跳动的光影。雄二看着藤田消失在门后的佝偻背影，又看了看那堆被垃圾覆盖的军火包裹。他知道，明天清晨，那辆运送炉灰的骡车，将承载着他们最后的希望，驶向“吉田屋”，也驶向更深的漩涡。

营区外，天津城的灯火在雨幕中模糊不清。一辆挂着比利时商会标志的黑色轿车，无声地停在街角阴影里。车窗降下一半，威森那张精明的脸隐在黑暗中，他手里拿着一个精巧的望远镜，镜片正对着大阪第四联队军营的方向，嘴角挂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他身边，坐着一个穿着风衣、帽檐压得很低的男人，阴影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有放在膝盖上的那只手，指关节粗大，虎口处带着明显的老茧。车内的气氛，沉默而诡谲。

雨点敲打着车顶，如同密集的鼓点，预示着天津的舞台即将落幕，而更大的风暴，正在徐州方向酝酿。雄二和他的“市井智慧”，在这军国铁幕的缝隙里点燃的这点火星，是会成为燎原之火，还是被无情地碾灭？下一站，徐州，等待着他们的，是真正的血肉磨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