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阪师团的叛逆者 第24章 废品交易

“吉田屋”后巷带回来的那袋金条和日元，像烧红的炭藏在佐佐木雄二的铺盖的最底层。森下浩二胖脸上的兴奋只持续了不到半天，就被宋先生那句“要新货，要快”砸得粉碎。

“好钉？他妈的让我们去哪儿找‘好钉’？”森下在营房角落急得直转圈，汗水浸透了他的衣领，“去偷联队武器库？还是去抢宪兵队的枪？三天！三天后交不出东西，那个老棺材脸能生吃了我们！”

雄二默默地擦拭着手中的三八式步枪。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纷乱的思绪稍微沉淀。宋先生要的是现役、可用的军火（“好钉”），这比失效弹药（“哑壳”）危险十倍。但拒绝？想到威森接触的那个带南部手枪的神秘人，想到渡边联队长镜片后深不可测的目光，拒绝的代价可能是立刻的毁灭。

“不是没有路子。”雄二的声音低沉，打破了压抑的沉默。

森下猛地停步，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什么路子？”

“废枪。”雄二吐出两个字。

“废枪？”森下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你是说……报损的那些？”

大阪第四联队作为“商贩师团”，在“勤俭持家”方面可谓登峰造极。士兵手里的武器磕了碰了，但凡有点维修价值，绝不会轻易报废。但架不住战斗损耗和自然损坏，军械所角落里也确实堆着一些等待最终鉴定或回炉的“废品”——缺了撞针的步枪，枪管变形的歪把子，甚至几支锈得拉不开枪栓的老旧南部手枪。这些东西，按规定是要集中销毁或返厂处理的。

“那些玩意儿能算‘好钉’？”森下表示怀疑，“都是些破铜烂铁，宋先生能看得上？”

“破铜烂铁，修一修就是好货。”雄二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关键是怎么‘报损’，怎么‘消失’。还有，怎么让它们变成‘新货’。”他想起了威森那张点心盒子。

森下琢磨着雄二的话，胖脸渐渐亮了起来：“你是说……走军械所那条线？报损的时候……多报几支？”

“不是我们报。”雄二摇头，“我们没那个权限。得让‘管库’的点头。”

管库的，指的是军械所负责登记报损和废品管理的曹长，小仓。一个典型的大阪人，精瘦，小眼睛总是滴溜溜地转，算盘打得噼啪响，对士兵们偷摸倒卖点小东西向来睁只眼闭只眼，前提是油水到位。

“小仓？”森下会意，脸上重新堆起市侩的笑容，“那老小子，胃口可不小！上次原田他们想多报损几箱受潮的子弹，他开口就要三成！”

“给他四成。”雄二毫不犹豫，“剩下的，我们拿两成，交‘货’用。”

森下肉痛地咧咧嘴，但还是用力点头：“成！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我去探探口风！”他整了整衣领，努力摆出一副“有笔大买卖”的姿态，晃悠着朝军械所的方向去了。

雄二看着森下离开，眉头并未舒展。小仓贪财，但胆子未必够大。报废些受潮子弹是一回事，弄走几支等待销毁的“废枪”是另一回事。他需要更多的筹码和保障。

机会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降临。联队本部突然下发紧急通知：为应对即将到来的“重要任务”（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知道是开拔），联队将对库存老旧装备进行集中清理和更新。各中队需在明日将本队所有待报废、待维修的武器统一上交军械所鉴定！

通知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瞬间在营区激起波澜。士兵们纷纷检查自己的武器，找出那些有点小毛病、平时藏着掖着舍不得交的“老伙计”，琢磨着是交上去换新的，还是想办法“处理”掉。辎重队和后勤更是鸡飞狗跳，忙着清点库房里积压的“破烂”。

雄二的心却沉了下去。集中清理？这等于把小仓那条路堵死了！所有“废品”都要经手军械所统一鉴定，众目睽睽之下，小仓就算有贼心也没贼胆！

森下很快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印证了雄二的担忧：“小仓那王八蛋，一听我想打那堆废枪的主意，脸都吓白了！他说现在上面盯得死紧，集中清理期间，一根枪，都别想动！他让我们死了这条心！”

唯一的“合法”渠道被堵死。宋先生的三天期限如同催命符。森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完了！这下真完了！佐佐木，快想想办法！”

雄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集中清理……这既是危机，也可能藏着转机！混乱，就是最好的掩护！他目光扫过营区里那些正在翻箱倒柜、抱怨着上交武器的士兵，一个大胆而冒险的计划在他脑中迅速成型。

“森下，”雄二的声音异常冷静，“去找原田！让他把他藏的那几支八成新的‘德械’（毛瑟步枪）准备好！还有，让他联络平时一起‘搞副业’的几个兄弟，嘴巴严实点的！”

森下愕然：“德械？那是原田他们的命根子！准备干嘛？交出去顶数？”

“不，”雄二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是‘鱼饵’。原田不是一直想把这批枪脱手吗？这次，给他找个‘好买主’。”

森下瞬间明白了雄二的计划，胖脸因为紧张和刺激而涨红：“你……你是想……浑水摸鱼？用德械换废枪？这……太冒险了！万一……”

“没有万一。”雄二打断他，“这是唯一的机会。集中清理开始后，军械所仓库必定人山人海，登记混乱。原田他们‘主动’上交几支‘私藏’的德械，要求换新枪或者折算成钱……这合情合理。而军械所角落里那堆等待鉴定的废枪，登记造册需要时间……有几支‘不小心’混进了上交的德械堆里，或者登记时‘笔误’……谁又能说得清？小仓不敢动库里的废枪，但如果是士兵‘主动’上交的‘私货’里混进了废品，他‘帮忙’清理掉，岂不是顺理成章？还能卖我们个人情。”

森下听得目瞪口呆，随即狠狠一拍大腿：“高！真他妈高！佐佐木，你这脑子不去做生意真可惜了！我这就去找原田！那小子肯定干！”他仿佛看到了生路，肥胖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冲了出去。

雄二看着森下消失的背影，脸上却没有丝毫轻松。计划的核心在于两点：一是原田他们上交的德械必须足够“亮眼”，才能吸引军械所的注意，制造混乱；二是必须有人能在混乱中，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调包”或者“登记笔误”。这需要精准的时机和胆大心细的操作。他，必须亲自去军械所。

他摸了摸藏在衣服内侧的那张“吉田屋”通行证。这步棋，是险棋，也是活棋。成了，他们不仅能满足宋先生的要求，还能把手伸进军械所这条线，为以后铺路；败了……雄二的目光扫过营区飘扬的旭日旗，眼神冰冷。那就只能玉石俱焚。

第二天，军械所仓库人声鼎沸，如同集市。各中队的士兵排着长队，扛着、抱着各种破旧武器等待登记上交。抱怨声、呵斥声、武器碰撞声响成一片。负责登记的几个军械员满头大汗，手忙脚乱。

雄二作为“协助后勤”的人员（森下用一条好烟疏通来的临时差事），混在仓库里帮忙维持秩序和搬运。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混乱的现场。

“让开让开！好东西来了！”原田的大嗓门在门口响起，带着一种刻意的炫耀。他和另外三个平时一起“搞副业”的士兵，吃力地抬着两个用油布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条木箱，挤开人群，径直走向登记台。

“什么东西？打开检查！”登记的军曹不耐烦地呵斥。

原田笑嘻嘻地掀开油布一角，露出里面几支闪着幽蓝烤漆光泽、保养极好的毛瑟98k步枪！周围瞬间响起一片士兵的吸气声和羡慕的议论。德械！还是八成新的好货！

“长官！这是我们小队……呃……之前在战场上‘捡’的！一直没舍得用！现在联队要清理更新，我们积极响应号召！您看……这能折算点钱不？或者给换几支新的三八式也行！”原田搓着手，脸上堆满谄笑，声音大得让半个仓库都听得见。

崭新的德械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连负责登记的军曹和旁边几个军官都围了过来，啧啧称奇。原田他们被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地介绍着这几支枪的“来历”（当然是胡编的）和“性能”，场面更加混乱。

雄二等的就是这一刻！他如同一条融入水流的鱼，借着搬运旁边一箱老旧报废步枪的机会，悄无声息地靠近了军械所角落里那堆等待最终鉴定的“废品区”。那里堆放着不少锈迹斑斑、零件缺失的破枪。他的目光迅速锁定了几支枪管变形不太明显、机匣还算完整的“歪把子”轻机枪和几支缺了刺刀座的三八式步枪——这些，稍加“整理”，就是宋先生要的“好钉”！

趁着登记台那边被德械吸引，看守废品区的卫兵也伸着脖子看热闹的瞬间，雄二动作快如闪电！他将自己搬运的那箱报废步枪（里面混着几支相对“完整”的）看似随意地往废品堆旁边一放，身体巧妙地遮挡住视线，同时双手如同变魔术般，飞快地从废品堆表层抓出两支“歪把子”和四支“三八式”，塞进了自己刚搬来的箱子里！整个过程不到十秒！

他迅速盖好箱盖，搬起箱子，面不改色地走向仓库深处负责“废品接收”的区域——那里只有一个昏昏欲睡的老兵在登记。雄二将箱子放在他面前：“xx中队，报废步枪一箱。”

老兵头也不抬，在登记簿上潦草地划了一笔：“放那边废品堆。”

雄二依言将箱子搬到指定区域，和真正的废品堆混在一起。那几支被他“精选”出来的“废枪”，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了“身份转换”，从等待销毁的废品，变成了被士兵上交的“报废武器”，等待着最终的命运——被“清理”掉。

另一边，原田他们的德械也登记完毕（当然被狠狠地压了价），换到了一些可怜的补偿金。原田临走时，还特意对着雄二的方向，不易察觉地眨了眨眼。

混乱渐渐平息。雄二走出军械所仓库，阳光有些刺眼。森下焦急地等在门外，看到雄二出来，赶紧凑上来，声音压得极低：“怎么样？”

“鱼饵下了，”雄二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紧绷后的松弛，“网也撒了。现在，就等小仓这条鱼，来咬钩了。”他看了一眼军械所的方向。小仓此刻应该正对着登记簿和那堆“报废武器”头疼，其中就混着他雄二送上的“大礼”。宋先生要的“新货”，已经以“报废品”的身份，躺在了军械所的仓库里。接下来，就看小仓这个“管库的”，敢不敢、能不能，把这些“报废品”变成流通出去的“好钉”了。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在这军国铁幕的缝隙里，市井的智慧如同顽强的藤蔓，正沿着冰冷的铁壁，悄然向上攀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