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古斋老板那句意有所指的警告,如同冰水泼入脖颈,让沈墨与林清音刚刚因获得灵药而升起的一丝暖意瞬间消散。
“走!”
沈墨没有丝毫犹豫,一把拉住林清音的手腕,不再是之前那种带着克制与保护的轻握,而是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迅速转身,汇入琉璃厂川流不息的人潮之中。他步伐迅捷,专挑人多眼杂、岔路繁多的小巷穿行,利用摊贩和行人的遮挡,不断变换方向,试图甩掉任何可能存在的尾巴。
林清音被他拉着,几乎是小跑才能跟上。她能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紧绷,以及那份因伤势和警惕而格外用力的指节。她没有挣扎,只是紧紧抱着怀中那个装着“龙涎血珀”的紫檀木盒,另一只手提着裙摆,努力跟上他的步伐。帷帽的轻纱在疾行中飘拂,偶尔擦过他的手臂,带来一丝微痒的触感。
夜色渐深,琉璃厂的喧嚣并未完全平息,但某些偏僻的巷道已开始归于寂静。青石板路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两旁高耸的院墙投下大片大片的阴影,如同蛰伏的巨兽。
七拐八绕,确认身后暂时无人跟踪后,沈墨在一处废弃的宅院后门停下。这里荒草丛生,断壁残垣,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与不远处琉璃厂的繁华恍如两个世界。
他松开手,背靠着斑驳的墙壁,微微喘息。连续动用真气与急速奔行,对他重伤未愈的身体是极大的负担,胸口那股熟悉的腥甜感再次涌上喉头,被他强行压下。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在月光下闪着微光。
林清音立刻察觉到他气息的紊乱,顾不上自己急促的呼吸,上前一步,关切地低语:“又牵动伤势了?” 她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探他的脉搏,指尖在即将触碰到他手腕时,却又顿住了。方才疾行时紧密相牵的触感似乎还残留着,让她心头微乱,动作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
沈墨看着她停在半空的手,那手指纤细白皙,在月光下如同上好的羊脂玉。他沉默了一下,没有躲闪,反而将手腕稍稍向前递了递,声音低沉:“无妨,先离开此地再说。”
这近乎默许的姿态,让林清音心头一跳。她不再犹豫,指尖轻轻搭上他的腕脉,凝神感知。济世医元温和地探入,立刻捕捉到他经脉中如同乱流般冲撞的真气,以及几处因强行运功而再次撕裂的细微损伤。她的眉头越蹙越紧。
“必须尽快找个安全的地方为你疗伤,炼制护心丹。”她收回手,语气坚决,“这‘龙涎血珀’药性霸道,需辅以其他药物调和方能服用,否则虚不受补,反受其害。”
沈墨点了点头,目光却投向了远处某个方向,眼神复杂难明。那里,是京城内城的方向,也是他记忆中,早已焚毁于十几年前那场大火中的沈家旧邸所在。
“我知道一个地方,或许可以暂避。”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跟我来。”
沈墨带她去的地方,并非什么隐秘的据点,而是紧邻着昔日沈府的一片区域。这里曾经也是达官显贵的居住区,但似乎因多年前的某场变故(暗指沈家灭门案的影响),逐渐衰败,不少宅院空置或破败。
他们最终潜入的,是一间早已荒废的祠堂。祠堂不大,供奉的不知是哪路小神,神像斑驳倒塌,蛛网遍布,但结构尚且完整,能遮风避雨,更重要的是,这里地势较高,透过残破的窗棂,可以隐约望见不远处那片被高墙围起来的、死寂的沈府废墟。
月光如水,透过屋顶的破洞倾泻而下,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几块惨白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陈腐的气息。
沈墨仔细检查了祠堂内外,确认安全后,才稍稍放松下来。他靠坐在一根柱子旁,闭目调息,试图平复体内翻腾的气血。左臂的固定布带下,伤口隐隐作痛。
林清音则小心地将紫檀木盒放在一个相对干净的角落,然后开始清理出一小块地方,准备稍后为沈墨施针稳定伤势。她的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置身于雅致的医馆,而非这荒废破败之所。
寂静中,只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沈墨忽然睁开眼,目光穿过破窗,落在那片被月光勾勒出模糊轮廓的沈府废墟上。高墙耸立,如同一座巨大的坟墓,埋葬着他所有的童年与欢笑,也埋葬着血海深仇。十几年来,这是他第一次如此靠近这片伤心地。即便隔着距离,那股深入骨髓的悲怆与恨意,依旧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的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冷硬,下颌线条紧绷,眼神深处是化不开的冰寒与痛楚。
林清音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了那片在夜色中沉默的废墟。她心中一痛,明白那里对他意味着什么。她放下手中的活计,走到他身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陪他站着,用自己的存在,无声地分担着他那份沉重的孤寂与哀伤。
过了许久,沈墨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得仿佛来自深渊:“那里……就是沈家。一百三十二口,除了我,无一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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