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上的风雪似乎永无止息,寒意渗入骨髓。陆明锐最后看了一眼通往免税商场的那片黑暗,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三楼中庭篝火旁那五个瑟瑟发抖的弱小身影。他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酸涩与无力感,对着耳机沉声吩咐:“裴清,你留在码头装载,大发警戒,确保吊装区域安全。没有我的命令,不要进入商场。” 他不能让陈大发和裴清,尤其是年纪尚轻、心性相对单纯的裴清,去面对那足以摧毁人信念的地狱景象。那份沉重,暂时由他、苏澜和尼克来背负就好。
“明白,小陆哥。” 裴清的声音带着些许困惑,但更多的是服从。
“收到。你们小心。”陈大发的回应简洁,透着关切。
当陆明锐踩着滑雪板,凭借早上练就的滑雪技术在结冰的海面上滑行,逐渐靠近那艘在黑暗中如同移动堡垒般的ladatcha时,舰桥温暖的灯光如同指引迷途的星辰。船只正在缓缓调整姿态,破冰而行,准备前往靠港。
靠泊作业需要极高的技巧和对船只性能的深刻理解,这一点,作为实习三副的陆明锐比萧语微更为擅长。
他熟练地借助舷梯攀上甲板,冰冷的金属扶手冻得他戴着手套的手都有些发麻。刚在甲板上站稳,一个裹得严严实实、像个小粽子般的身影就欢快地扑了过来,带着一股干净的、甜甜的洗发水香气。
“陆哥哥!你回来啦!” 萧兔兔仰着小脸,毛茸茸的兜帽下,那双大眼睛在昏暗的甲板灯光下闪闪发光,像是最纯净的黑曜石。她张开戴着厚厚手套的小手,似乎想要一个拥抱,脸上洋溢着毫无阴霾的、纯粹的笑容,仿佛他们不是身处末日险境,只是完成了一次普通的外出归来。
这一刻,陆明锐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商场里那些孩子空洞麻木的眼神、瘦骨嶙峋的身体、以及那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息,与眼前这张红润、健康、充满依赖和喜悦的小脸形成了无比尖锐、近乎残忍的对比。同样是孩子,一个活在精心守护的天堂,另一些却深陷于连地狱都不如的深渊。 巨大的落差感让他喉咙发紧,鼻尖涌起强烈的酸意。
他几乎是本能地、带着一种近乎赎罪般的心情,弯下腰,用力地将香香软软的小兔兔紧紧抱在怀里。小女孩温暖的小身体和他冰冷潮湿的作战服形成鲜明对比。他感受着怀中真实的、充满生命力的温度,仿佛这样才能确认自己尚未被那冰冷的绝望完全吞噬,才能告诉自己,他至少还在努力守护着一份美好,他并非一个完全冷血的人。
“陆哥哥臭臭的。” 小兔兔在他怀里扭了扭,小巧的鼻子皱了起来,一脸毫不掩饰的嫌弃,小手推拒着他沾染了商场污秽、硝烟和血腥气息的衣服。
这童言无忌的话语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破了陆明锐勉强维持的平静。他连忙松开她,脸上挤出一个有些艰难的笑容,带着歉意:“嗯,对不起啊,兔兔,哥哥身上脏。” 他揉了揉她戴着绒线帽的小脑袋,动作轻柔,仿佛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
他抬起头,看到萧语微正从舰桥方向走来。她穿着一件厚实的保暖外套,面容依旧带着科学家的清冷,但眼神中透着一丝对陆明锐情绪波动的询问。
“语微,” 陆明锐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难以启齿的沉重,“有件事……可能需要麻烦你一下。只有你能帮我们拿个主意。”
“什么事?” 萧语微敏锐地察觉到了他情绪的不对劲,那双睿智的眼睛审视着他脸上未干的疲惫和深藏的痛楚。
陆明锐摇了摇头,似乎无法用言语简单描述那场景的残酷。
陆明锐先操控ladatcha靠岸、系泊工作由陆明锐迅速完成。他指挥着裴清启动那台巨大的桥式起重机,开始将火车上的煤炭一斗一斗地吊运到船尾的直升机停机坪上。陈大发也回到了船上,负责船只本身的警戒。而萧兔兔,则被萧语微轻声嘱咐后,有些不情愿地被“关”回了温暖明亮的船舱里,与外面那个冰冷残酷的世界暂时隔绝。
“你……跟着我来看看就知道了。” 陆明锐栓好缆绳后,对萧语微伸出手,牵住了萧语微带着手套,微凉的手,领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再次踏上了返回免税商场的路。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他的心坎上,越靠近商场,那份压抑感就越发沉重。
当萧语微在陆明锐的带领下,踏上免税商场三楼,看到篝火旁那五个孩子的瞬间,即便是她这样习惯于理性思考、情绪内敛的科学家,呼吸也骤然一滞。她那双总是冷静分析数据的眼睛,此刻清晰地映照出孩子们身上的每一处伤痕、每一分瘦弱、以及那深入骨髓的恐惧与麻木。作为一个母亲,她几乎是在瞬间就将眼前这些孩子的惨状与自家女儿萧兔兔那被精心呵护、无忧无虑的模样重叠在一起。一股强烈的、生理性的不适和心痛猛地攫住了她,让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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