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过半,万籁俱寂。京城沉睡在深秋的寒雾中,唯有皇城东南角的格物院,此刻却亮如白昼,人声鼎沸。
院长吴大珩被人从温暖的被窝中急召入宫时,满心皆是疑惑与不安。这位年过花甲、掌管天下匠作事宜的老臣,一路上都在揣测究竟是怎样的紧急军务,需要在这深更半夜将他唤起。直至在格物院偏殿见到皇后林晚夕,接过那厚厚一叠画满奇异图形的宣纸,听她快速而清晰地说明要求后,他彻底懵了,花白的胡须因震惊而微微颤抖。
“娘娘...”吴大珩扶了扶差点滑落的玳瑁眼镜,声音发颤,几乎语无伦次,“这...这些器物,结构奇特,闻所未闻啊!一夜之间赶制,还要足量...这,这恐怕...工艺复杂,材料难寻,时间紧迫,实在是...”
“吴院长。”林晚夕打断他,她的脸色在跳动的烛光下显得异常苍白,眼底有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但那双眸子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北境的将士和百姓正身处炼狱,每耽误一刻,就可能有成百上千人丧命,就可能让那可怕的菌潮向南推进一里。这些器物,是他们救命的屏障,是我们刺向那‘瘟母’的第一剑。格物院,必须做到。”
她的声音并不高昂,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力量,压下了吴大珩所有的迟疑。他仿佛能看到北境硝烟弥漫、生灵涂炭的惨状。
林晚夕纤长的手指落在最上面一张绘制精细的图纸上:“吴院长,请看。此物名为‘净息面罩’。”图纸上,一个结构复杂的面罩立体图清晰可见,旁边标注着密密麻麻的尺寸和材料说明。
“罩体需用细白棉布,以特制药液——药方在这里——彻底浸透,而后十二层叠压缝制,针脚必须细密均匀,不能有一丝缝隙。内衬需要填充极细的竹炭粉和硫磺粉,这两种材料需以石碾反复研磨过筛,确保其细腻如尘,方能吸附微小的毒尘。最关键的是这处——”她的指尖点向面罩眼部位置,那里有一个凸起的透明结构。
“这里要嵌入两片打磨得极其光滑的异形琉璃片,琉璃片之间要用一种特制的软胶密封,边缘同样要用软胶包裹压实,确保佩戴者视野无碍且完全隔绝毒气,同时又不能因呼吸的水汽而模糊视线。”
吴大珩倒吸一口凉气,眼镜后的眼睛瞪得老大:“琉璃?娘娘,通透无瑕、厚度均匀的琉璃本就难得,还要打磨成这般契合面部的弧度...一夜之间,如何能备齐所需之数?这...这简直是...”他硬生生把“强人所难”四个字咽了回去。
“本宫知道难处。”林晚夕似乎早有所料,从袖中取出一个仅拇指大小、触手温润的白玉瓶,轻轻放在那叠图纸上,“这里面是‘石蠹蛊’的分泌物。将此物滴于琉璃原料之上,能以蛊力加速其熔融净化,并引导其液态琉璃自然成型,省去切割、粗磨、细磨之工。只需小心控制炉温与滴入的剂量,待其自然成型后,迅速以冰泉水淬之,便能得到所需的琉璃片。这是具体的催化温度、剂量与淬火时间的参考。”她又递过一张写满密密麻麻小字的纸条,字迹清秀却透着一股力道。
吴大珩手忙脚乱地接过玉瓶和纸条,看着那看似普通的小瓶,如同捧着滚烫的烙铁。以蛊制器?这简直是闻所未闻,背离了格物院“格物致知,循理而作”的根本!匠作之道,讲究的是匠心独运,是精雕细琢,怎可借助这等诡谲莫测的力量?
“吴院长,”林晚夕的声音冷了几分,带着看透他心思的锐利,“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法。你是要恪守陈规,眼睁睁看着北境沦陷,将士百姓化为无知无觉的晶傀,还是要放手一搏,为前线将士争一线生机,为后方百姓筑一道屏障?”
吴大珩看着皇后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又想起北境军报中描述的可怕景象,仿佛能看到灰白色的菌丝在眼前蔓延。最终,他花白的头颅重重一点,像是下了毕生最大的决心,屈膝叩首:“老臣...愚钝!老臣遵旨!必竭尽所能,万死不辞!”
“好。”林晚夕神色稍霁,迅速翻到第二张图纸,“这是‘密封药囊’。外壳需用韧性最佳的薄锡片打造,内部分为三格,彼此完全隔绝。”她指向旁边三个早已准备好的药包,上面标注着名称:清心辟瘴散、止血生肌粉,以及第三个——一包闪烁着微弱蓝光的奇特粉末,那光芒似乎有生命般缓缓流转。
“这第三种是...”吴大珩扶了扶眼镜,疑惑地凑近,却闻到一股极其清淡、却让人精神一振的异香。
“是净雪蛊蜕磨成的极细粉末,掺入了少许本宫的心头精血。”林晚夕语气平静,却抛出一个惊雷,“危急时,可将此粉溶于无根水,泼洒于身前,或可暂时逼退菌丝,净化一小片区域。切记,制作此药囊第三格的工匠必须心志坚定、无惧无畏之辈,且全程需佩戴浸过药液的手套,完成后必须以特制药水反复净手,工具亦需彻底消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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